那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手上全是鲜血,还有那把染了血的水果刀,他的目光猩红,朝乔茜走去。
“当时你也在场的,你也是当事医生,我老婆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得偿命!”
乔茜顿时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身份,没有无缘无故的沉默,只是失去爱人的痛苦还没有消退,院方说他不接受赔偿,再多的钱买不回人命,他要的赔偿,是极端的以命抵命。
乔茜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她挨她一刀也无可厚非,那样,是不是可以抵消心底的歉疚和不安?可以消除家属的怨愤?可是为什么挨这一刀的是徐彦哲?
他完全是无辜的,是替她挡了这一刀,某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她欠徐彦哲的永远也还不清了。
乔茜闭了闭眼,情绪濒临崩溃,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冲着口罩男大吼:“那你冲我来啊,我教你,就捅这里!”
口罩男反倒被吼得怔了怔,秦睿和另外一个医生趁机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挟持,按倒在地,都是人高马大的外科医生,平时没少锻炼,力气不容小觑,口罩男动弹不得,水果刀掉落在地。
保安已经闻讯赶来。
等到乔茜恢复理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警察带走,而徐彦哲躺在手术室,手术医生是秦睿。
手术室里,大家都发现这台手术秦睿很不一样,异常的沉默,神情凝重,连带着手术室里的空气也似要冻结了般。
刚才乔茜不顾满手鲜血,拉扯着他的胳膊,指着倒在地上的徐彦哲,哆嗦着语不成句,只重复着:“快,救救他……你快救救他……”是真被吓坏了。
他刚从手术室上来,只穿着短袖洗手服,他看了看手臂上留下的鲜红手印,拍了拍乔茜肩膀,“别怕,我会尽力。”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眼神沉稳笃定,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态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他是同事和病人眼中四平八稳的秦医生,可他确实也有感到无力的时候,不管是少年时期,还是成年之后,这种感觉一直陪伴着他。
少年时期,母亲生病,父亲就是外科医生,可以给她最好的治疗,可是她拒绝,宁愿病入膏肓,他只能亲眼看着疾病一点点侵蚀她的生命,自己无能为力。
后来成为外科医生,年纪轻轻,专业上颇有建树,可是当自己最好的朋友、好兄弟遭遇车祸,还是不能挽回。
他不愿回忆,不愿对人说起,几年前那一幕却清晰地在他脑海。
那时候乔茜结束实习回校,结束一个夜班的秦睿已经买好车票,想着是不是能赶上她的毕业典礼,可当他路过急诊大厅,见到被送往急诊的病人,顿时僵在原地。
他们说周洵是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才被车撞倒,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全身多处骨折,颅脑损伤,脏器破损……
当时急诊医生摇头叹气,秦睿拎着他的衣领,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你摇什么头叹什么气?!又不是没得救!”
可周洵还是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心跳,那种自己在意的人的生命在手下流逝的感觉一辈子都清晰。
就在刚刚,他又经历了一次那种无力挽回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挡在乔茜面前的会是自己,他跟她之间,不用分那么清,但是换了徐彦哲就不一样,万一他真有什么事,乔茜会愧疚一辈子,他也不愿她对别的男人有亏欠感。
可是事已至此,一切已经发生并且无可挽回,那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换做任何一个病患他都会尽百分百全力。
“秦主任,可以开始了吗?”
跟他搭台的年轻医生提醒他,秦睿稳了稳神,拿起手术刀的手些发颤。
他昨晚没休息好,早上查完房进手术室,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又来这么一台急诊手术,这些还都是次要的。
国外禁止医生给亲人做手术,在国内没有这个规定,但是自那次抢救失败之后,秦睿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不给亲人、朋友或者自己在意的人做手术,为了毫无干扰地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徐彦哲是很重要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在进手术室之前他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在思想上毫无负担,但是此刻,他只能再次稳了稳心神,手术刀在腹部划下一个切口。
吸净腹腔积血后探查结果是刀刺伤引起的脾破裂,脾破裂出血多,看着吓人,但情况不是很糟糕,这样的手术,难度不大。
手术室就像是他熟悉的战场,听着监护仪的节律,手中拿着熟悉的器械,便自然而然地,全力投入,再无瑕去想其他。
之前所有顾虑,只是因为心理蒙上阴影,所以看不清自己,若是没有退路没有别的选择,也就只能放开手脚全力以赴,或许也算是一种对于自我的突破。
手术很顺利,缝合也是秦睿亲自动手。
走出手术室,乔茜正低头坐在那,还有李爱萍,另外几个应该是徐彦哲的家人。
乔茜身上还是那间染了血的白大褂,也顾不上换,见到秦睿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攥着他胳膊,急急发问:“怎么样?手术顺利吗?”
她的手冰凉,秦睿皱了皱眉,握了握她的手,“没事了,一会苏醒之后就可以回病房。”
乔茜微微松了口气,秦睿转身跟家属交代情况,之后就回了病房,饶是体力再好,他也觉得疲倦,有些难以支撑。
乔茜他们还守在手术室外头等着徐彦哲出来。
周娇娇也得知消息,闻讯风风火火地赶来,见到乔茜对着她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她的声音带了哭腔:“都是因为你,他才会这样,你是要害死他吗?”
乔茜无力反驳,唯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李爱萍在一旁心都要揪到一起,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何而起,要不是她同意徐彦哲过来帮忙,这回他也不会手上躺在里面,可那样的话受伤的就有可能是乔茜,或者别的人。
追根究底,如果没有那桩事故,也不会有这么偏激的家属,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悲剧。
不管如何,李爱萍清楚一点,这些后果都得她女儿来承担,思及此,她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之后的一段时间,乔茜除了上班时间,基本都在病床前照顾徐彦哲。不得不承认她跟外科病房的缘分颇深,乔卫明出院后又来了个徐彦哲。
好在徐彦哲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很快,脸上已经出现血色,他看着整日愁眉苦脸心情阴郁的乔茜,反倒安慰她:“你不要太难过,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样做的。”
乔茜也不说话,最近她总是这副样子,像是被抽走了生气,虽然她原本也算不得活泼开朗。
徐彦哲看了也只是叹了口气。
等到徐彦哲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乔茜经常扶着他在过道里走动,蒋文飞看了颇为不解,再看一眼坐在办公室电脑前不动声色的秦睿,他更是看不懂这三人之间的诡异氛围。
在徐彦哲即将出院的时候,乔茜向周文瑛提出要辞职,最近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任谁都难以消化,周文瑛看起来倒也没那么惊讶,只是劝乔茜三思。
“医学生涯那么多年,可也才刚开了个头,本来就是个积累经验的过程,早早放弃不可惜了吗?”
乔茜说不出一个非要离职的理由,周文瑛劝她再考虑一段时间再给她答复,她叹了口气,“小乔啊,没想到你也在这个时候给我难题,选择在科室人手最紧张的时候提出离职。”
本来科室主力少了两个,陆妍又怀孕,需要养胎,经过前段时间的医疗事故,她的老公抽空陪伴在她左右,给予安慰,或许让她重新权衡了事业和家庭的分量,这次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餐厅里,当戴瑜说出自己怀孕一事,乔茜仍显得心不在焉。
“喂,我说我,怀孕了,你给点反应行不行?”戴瑜几乎要拍桌子起身。
乔茜似乎这才听懂戴瑜说的人话,惊愕地看着她:“薛元斌知道吗?”
“关他什么事?我和他离婚之前已经半年没有那啥了。”戴瑜搅着面前的饮料,倒是淡然。
乔茜凝眉细思,大概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一片混乱,好久没有关心好朋友,连她周围出现什么人都没察觉,便探出半个身子询问:“奸夫是谁?”
正当此时,蒋文飞打了个喷嚏,拦住拿着外套正要回去的秦睿,往他前面伸出只手,“小乔医生的电话,给我一下?”
秦睿一脸不解,“干嘛?”
蒋文飞有些烦躁,“我说给我你给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呢?”
秦睿黑着脸,拨通了个号码,“用我的手机打。”
蒋文飞:“……”
要是戴瑜能接他电话,他就不必这样巴巴求人。
白天的时候他看见戴瑜拿着个超声检查报告单,匆匆走出门诊大厅,看见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们之间虽然正处于一种蒙昧不明的关系中,但也不至于这般冷淡,直觉告诉蒋文飞,这其中必有原因。
大数据时代,只要动点脑子,查个检查报告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十几分钟后,蒋文飞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检查报告单,心情有些复杂。
思忖了几分钟之后,他给戴瑜打了个电话,对方拒接,再打过去的时候,他被拉黑了。
乔茜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十几秒的时间,几乎在最后一次振动之前按了接听键。
“是小乔医生吗?你可以联系上你那好朋友戴瑜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蒋文飞的声音,乔茜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想来,她和秦睿已经很久没有说上话,是真的结束了吧?乔茜有些恍惚。
乔茜把电话递给戴瑜,用口型告诉她:找你的。
“麻烦你转告戴瑜,孩子也有我的份,叫她不要乱来!”
一语既出,蒋文飞身边的秦睿和电话那头听到听筒漏音的乔茜皆惊,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块的?!
戴瑜尚且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她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我不会乱来,但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乔茜狐疑地看着她,戴瑜也打算瞒着,干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乔茜大概能猜到戴瑜的心思,“所以呢?你想留下他?”
“你知道以前我多想要一个孩子,现在虽是意外,但是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我分明是惊喜的,”戴瑜顿了顿,“你要劝我的话我劝你还是别开口,即使是一个人,我也可以把他照顾好。”xiumb.com
乔茜伸手握紧戴瑜的手,“谁说我要劝你放弃?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至少我会在你身边。”
或许是见多了被轻易放弃的生命,戴瑜的坚持让乔茜动容,也是出自真心的支持她。
戴瑜点了点头,“有你这个好朋友真好。”
另一边,秦睿接过蒋文飞递回的手机,他大概已经能猜出事情的端倪,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如果你要为了孩子跟她在一起,我劝你还是三思。”
他们很少谈论私事,蒋文飞心情不佳,免不了呛他一口:“如果这是你的经验之谈,那大可不必,我们跟你和沈沁不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沁出现的时候肚子里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吧?”
秦睿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真是搞不懂,别人误会也就算了,小乔医生那边呢?你明明可以解释清楚,你也打算瞒着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以前真的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解释,可是乔茜的态度就是回避,秦睿便想着缓一缓,也不急于一时,可现在,似乎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去说清。
见秦睿还是闷葫芦不开瓢,蒋文飞联想到最近乔茜和徐彦哲的状态,都替他急,“你这是什么情况?拱手让人了?乔医生这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秦睿有自己的考量,客观理性地分析,徐彦哲在那种情况下可以挡在乔茜身前,足见真心,或许年龄相仿,背景简单的徐彦哲是更适合的交往对象,在父母面前,乔茜也不需要那么为难。
或许,他真应该放手一次,试着让他们发展一下,让乔茜自己做出选择。
半晌,秦睿说才出这么一句:“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蒋文飞被气乐,也懒得跟他谈。
秦睿要去思远县支医是早就接到的通知,作为科主任的预备人选,总是要经历的这么一段为期一年的历练,先前想着和乔茜才刚开始有进展,不想她马上面对离别的感伤,便没跟她说。
现在这样的状况,可能暂时的分开对谁都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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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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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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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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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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