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坐在沙发上,半躬着身子,双肘撑在膝上,认真谈话的架势。
沈沁扶着侧边沙发的椅背,缓缓滑下身子,似乎是无意识发出的话音,“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窗帘紧闭,暖橘色的灯光下氛围温馨,秦睿说出的话却让沈沁的心渐渐下沉,冰冻。
“请你也遵守一下契约精神,我们之前说好的。”
“可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沈沁指着卧室方向,拔高了音调,“你准备就这么扔下我们母子俩不管了吗?!”
“孩子是需要父亲,可他更需要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生活,父母相爱,是一个家最基本的样子。”
秦睿语气平和,他看着沈沁,一字一句却像宣判:“可是我们之间,从来只是合作关系。”
合起来养育一个孩子,三年时间,沈沁本来已经过度到一个很好的状态,就算是独自一人,也可以养好朗朗。
沈沁以手捂面,“那是你这样认为,你根本就不给我机会,也不给你自己机会。”
秦睿叹了口气,“有些事不能,也没办法强求。”
大概是因为秦睿从没有考虑和沈沁发展其他关系,所以三年时间一到,他便干脆利落地脱身,毫无留恋。
这两年孩子的抚养费从来没有间断,隔壁王阿姨也在帮忙照顾朗朗,只要有需要,他随叫随到——而这些都是因为朗朗,与面前的女人无关。ωωω.χΙυΜЬ.Cǒm
可是沈沁显然要的更多。
女人心如此敏感,她心里有了个猜测。
“界线画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别的女人吧?”
体育频道的画面不断闪烁,秦睿似乎是轻轻“嗯”了一声,沈沁没有听得很真切。
“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朗朗,你可以找个合适的人,也给朗朗一个完整的家庭。”
“不要在错误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这两句话,她倒是听得真切。
夜晚八点,清风有韵。
这间清吧位于榆城人民医院附近的巷子里,白天很难发现,多的是熟客,此时光线柔和,驻唱有气无力地哼唱着民谣。
戴瑜看着乔茜灌下第三杯鸡尾酒,姿态豪放,大有不醉不罢休的架势。
旧友重聚,理应温馨感人,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局面?戴瑜心里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天知道乔茜喝酒之后会变成怎样的人。
“我说茜茜,你这样品得出酒的味道吗?也看调酒师那么辛苦,太糟蹋人家劳动成果了!”
乔茜伸出一根手指,呵呵傻笑,“那么再来一杯,这回我品,我细品!”
戴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问完戴瑜又后悔了。
“戴瑜,带鱼,小鱼,我就剩你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了。”乔茜吸着鼻子,将脑袋搁在戴瑜肩膀上。
“早知道我也跟你一样,本科毕业转行,嫁个有钱人,做个全职阔太就好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乔茜是真醉了。
肩膀上承受着巨大的重量,戴瑜咬牙把她推开,无奈失败。
“怎么看着瘦,死沉死沉的,你又怎么知道我这样就生活幸福美满了?”戴瑜斜眼看肩上的人,撇了撇嘴,“算了,今天不说我,你到底怎么回事?”
乔茜突然想起什么,挺直了身子,隔着眼镜片,双眼水盈盈的,她看着戴瑜,“欸,我想起来了!”
肩膀上一轻,戴瑜莫名更加害怕,“你、你、你想起啥了?”
乔茜一拍桌子,惊得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我想起来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学什么医!”
面对投射过来的各种奇异眼神,戴瑜缩了缩脑袋,她又冲乔茜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你看啊,我们俩就你一个出息了,你得挺住!”
乔茜扁了扁嘴,“呜呜呜,不学医,就不会碰到这么多的破事!”
她顿了顿,更委屈了,“我也就不会认识秦睿了!”
戴瑜:“……”
原来还是为着那个人。
上一次乔茜大醉一场是什么时候?大概也是为了那个男人,好像已经过去四年多。
那一年乔茜还在省城读研。
她是在别人的朋友圈看到秦睿结婚的消息,照片上的新娘优雅知性,站在一旁的秦睿高大英俊,俩人莫名的相配。
照片下面是一排留言祝福,热闹非凡,似乎可以想象欢庆的婚礼现场,与她的心情形成鲜明反差。
乔茜扔下一切,逃了课连夜回到榆城,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在快捷酒店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她在医院附近的篮球场从早直坐到傍晚,以往下班之后秦睿总会在球场打会篮球。她在赌,赌他会不会出现。
直到暮色起,乔茜也没有等到那个人,她想,也许结了婚之后的人就不同了,下班之后理应迫不及待回到家享受温馨时光。
她没有意识到已经打过几声闷雷,直到身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才抬头看天,漆黑的天空就像破了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一如她的心情。
可她还在想,是应该走,还是再等等。
秦睿就在那时出现,夜幕中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檐很大,足够容下两个人。
“走吧,我送你回家。”暴雨中一道低浅的声音,掺杂了些许无奈。
他的气息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体温的热度,可是路灯的光线过于昏暗,乔茜看不清秦睿的表情,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盲目。
他们向公交车站走去,其实打车更方便一些,可是乔茜想这段路久一些。
明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可是一路无话。
她有什么资格呢?又用什么身份去质问他?
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天,乔茜问秦睿:“你会等我三年后回来吗?”
秦睿背靠在围栏上,看着她,眼波深邃,他没有说话。
乔茜又想了想,三年或许很久,现在又不是古时候通讯不便,于是她又问他:“还是你觉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恋爱,我不介意异地恋,你呢?”
风吹起她披散及肩的长发,她看他的眼神执着、炽热,可看不到他眼里不想透露的无奈。
他当时只是揉了揉她的长发,“还是先完成学业再说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秦睿其实从来没有答应她什么,也没有给过任何承诺。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他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为什么唯独对她青睐有加?又凭什么让他只为她停留?是她太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她乔茜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一个已婚的男人?
“你还是送我到戴瑜家吧,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回来。”
那夜秦睿陪着她转了几路公交,走过九曲十八绕的小巷,最后目送她上楼。
也是那天晚上,乔茜在戴瑜房间又哭又笑,发誓再也不会回到榆城人民医院。
可是,几年之后好像又绕回原地。
乔茜扑进戴瑜怀里,“你不知道,他跟以前变了好多!”
“现在他说好少的话,好少好少的话……”
乔茜大着舌头语无伦次。
戴瑜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人呢,总是会变的呀,不可能一直是那样,他现在或许是成熟了。”
“可是,人成熟了会变得不开心吗?”乔茜眼眶红红的,“我觉得他的样子有点不开心,我真怕他过得不幸福。”
人成熟了会变得不开心吗?开心和不开心好像跟成熟与否没有关系。戴瑜心里也有些发酸。
“我真的好担心他过得不幸福……”乔茜喃喃自语。
“你以前不还诅咒他过得不幸福吗?”
乔茜梗着脖子认真想了想,好像确有其事。
“茜茜,秦睿他两年前就离婚了。”戴瑜不知道该不该提,自打秦睿结婚之后他的名字也成了她们聊天时的禁忌。
“我知道,我知道的。”乔茜点了点头。
“那又怎么样呢?五年前他就选择跟别人结婚,证明他并不喜欢我。”
这一晚,秦睿睡得很早。
睡意迷蒙间背后传来温暖绵软的触感,之后是一双纤细的手,探进他贴身背心,沿着他腹部肌肉线条一路往下……
秦睿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瞬间清醒,起身,摁亮电灯的开关。
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沈沁抬手挡住眼睛。她就那样跪坐在床上,内衣包裹不住丰腴的曲线,无辜的表情我见犹怜。
秦睿撇开眼,下床,扔过被子,“你先把衣服穿好。”
沈沁却上前一把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五年了,我都已经走出来了,你还是走不出来吗?还是你觉得我们这样做会对不起他?”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这么些年你都对我没有丝毫感情吗?”
秦睿闭了闭眼,漆黑的眼里暗潮翻涌,他咬牙,一字一顿道:“我说了,跟时间没关系,跟他也没关系,有些事你没有办法强求。”
沈沁渐渐松开怀抱。
秦睿拿起衣服走出卧室,临走前他说:“你也说了人要往前看,那就不要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要是明早朗朗问起,就说我被医院叫去工作了。”
沈沁脱力地跌坐到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上面还有他残留的体温和气味。
秦睿平时话不多,却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只有她知道,他是那样无情,也无心。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痛苦深陷,可他,始终是清醒的旁观者。
秦睿回到自己住处已经接近十一点,这套房子是父亲留给他的,自小他便住在这里。
重新躺回被窝,觉得身体有些燥热,更要命的是他想起的居然是昨晚乔茜撞进他怀里那一下,看着瘦,该长肉的地方也很丰满……
秦睿深呼吸,长叹一声,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今夜的夜色很美,想你的人没有睡……静静的细数窗外明灭的灯……我俩的心,亲密相连,跨越所有,时间与空间……”
楼上有人拉开窗户,“他妈的神经病吧!唱得难听死了还扰民!”
戴瑜连连赔礼道歉,她捂着乔茜的嘴巴,压低声音:“请你清醒一点!你不是说小区有很多医院的同事吗?好歹给自己留点形象日后好想见哈!”
“……”
声音渐低,最后是楼下单元门开阖的声音。
秦睿从浴室出来,用浴袍擦干头发,突然觉得刚才唱歌的那个女声音有些熟悉。他拉开窗户往下看,除了路灯昏黄的光晕,其余什么都没有。
戴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乔茜拉回家安顿好,她原本想在这凑合一晚,还是嫌弃乔茜身上散发的酒臭味。
重新回到浓浓夜色中,初秋的气候微凉,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安安静静,没有信息提示,没有未接来电。
她裹紧身上的巴宝莉风衣,继续向前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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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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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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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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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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