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占地是一座山加一片湿地。因为每年有罕见的白鹤在这里出没,所以取名仙鹤山,基本没有人居住。谢珺到山脚的时候正是正午,灼热的日光让她睁不开眼来,吩咐车夫在停车处等他们从山上下来,便朝山脚走去,走到山脚时,决议先在个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下。
谢珺出门带了两水囊,往喉咙灌了些水,但是想到自己要是因为喝多水想要方便就麻烦了,不敢多喝。又过了一会儿,谢珺便一同上了山。这座山名为茂山,树木繁茂,遮天蔽日,林子里有溪流潺潺流过,更深处还有鸟儿鸣叫,整座山湿漉漉的,两人一进去便觉得方才出的汗荡然无存,先下是整片的凉意。
“听闻这仙鹤草生在低洼之处,所以你不必去高耸险恶之地寻找。”临行前季翮替她缩小了寻找范围。可是谢珺找了许久,还是没有结果。琇書蛧
突然,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奇异的鸟叫,谢珺四处寻找发声的来源,发现在西南方向,拨开茂密的枝叶,正想要看个清楚,却不幸跌落下去,然后一路滚了下去。她连忙抱住自己的脸,生怕伤到面部肌肤,最后滚到一处平地,便昏了过去。
渐渐的,谢珺恢复了意识,睁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地里,不远处就是沼泽,不由想幸好只停在这里,要是再滚远一点,那就真的是“泥足深陷”了。谢珺挣扎的站了起来,感觉全身疼痛,应该是滚下来的时候摔伤了。
“你醒了!”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谢珺使劲坐了起来,才发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他,陈度,原来他就在身旁,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有没有什么地方感觉很疼?”谢珺这时才缓缓地分辨着眼前的人,只见陈度也是一身狼狈,衣袍裂了好长的口子,哪还有什么风度可言,不禁就笑了,只是开口有些喑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
“五十步笑一百步,你还有力气笑谢珺,看来没摔坏。”陈度也笑了。
谢珺笑着笑着,手肘越发疼痛起来,抱怨道:“不笑了,越笑越觉得疼。”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先让我看看你手有没有脱臼?”他一贯的皱了皱眉。
谢珺只当是给医生看病,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挽起袖子伸了过去。
陈度也毫不客气,接过看了起来,谢珺的手臂白皙细滑,他沉下心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替她把袖子放下,说道:“还好没有,不过很多地方已经变淤青了,可能到明天会更加严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不行,好不容易到这里了,不可半途而废,我觉得仙鹤可能就在这附近,你不用管我,先去做自己的事吧。”谢珺不肯放弃。
“你也是为了找白鹤?”陈度很是惊讶,因为他的目的同她一致。
谢珺深感意外,又说道:“其实我的伤也不是特别的严重,你扶我到那边的石头上歇一会儿。趁着还没到夜晚,你快去找仙鹤吧。”
“我担心留你一人在这里会有危险。”他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扶你一起去找。”
“啊?”谢珺听到这样的建议,立马想要跳起来,当然她跳不起来。
“我先替你去寻根拐杖。”陈度扶谢珺到石头边上坐下,然后走了,不久他回来,手里多了一根结实的枝条,上面还有一些锐利突出的棱角,他从袖中拿出一柄小刀,认真地削了起来。
“给你。”他将磨去利处的拐杖递给谢珺,倒是十分合适,谢珺这才发现其实陈度这个人心思细腻,作为朋友还挺靠谱的。
谢珺虽然手中多了一根拐杖,但是陈度还是执意扶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栽跟斗,这样两个人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两人又沿着沼泽周围找了很久,还是没有一丝收获,眼见得暮色将近,再找下去就变得更困难了,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却见晚来风急,水暗山白,薄雾之中,一场蒹葭雨顷刻飘落。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奇异的鸟鸣,如泣如诉。
“是鹤声。”陈度只听了片刻便下了结论。
又一阵风,雾散沼泽,芦苇深处,数只白鹤俨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原来在山上听到的声音发自它们!谢珺这才敢确认。
“我从未见过白鹤,这次真是大开眼界。”陈度很激动的说道,因为怕惊扰白鹤,话说的很小声。
“我也没见过,这是第一次。”谢珺说道。
“东门逐兔,华亭鹤唳,当时都道不过寻常。”陈度不禁感叹了一句。
谢珺听了他的话,久久没有回答,任凭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冰凉。
她何曾不明白陈度的心思呢,曾经她的那份情对陈度而言太微不足道,她的身世地位背景根本给不了陈度想要的平步青云,今时今日的陈度难得向她吐露心声,但她却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能够、想要宽慰他的人了。
月出茂山,树影斑驳,别样的情绪在心间流淌。
突然,谢珺指向前方,惊讶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陈度顺着看过去,也发现了奇异之处。众多的白鹤之中,有一只红鹤。
“你快去看看!”谢珺隐隐觉得这绝非巧合。
陈度小心走上去,白鹤闻声四散,飞向他处。那只红鹤却悠然自得地等着陈度前来,它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人。
谢珺有一瞬间几乎觉得这是一只仙鹤,等会就化身为一位仙人,指点山河睥睨红尘,又或者借一场围棋之局把他们困在这座山里。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直到陈度去拔下它的两根羽毛,它也没有发出一声。
取过羽毛,陈度放在月光下细细看了一番,大喜过望:“是仙鹤的羽毛!”
“太好了!”谢珺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也端详起来。
她曾在书上看了仙鹤的外体形态,书上记载“仙鹤羽毛呈卵圆形至倒卵圆形,边缘有似锯齿,其两面均被柔毛”,十分吻合。
“没想到因缘际会下,竟然被我们找到了!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想我真的很难找到仙鹤。”陈度小心翼翼地将羽毛用一缎子包好,放入怀中。
“天色已晚,你又受了伤,我想一时我们是回不去了,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这……”谢珺想到要在野外呆一夜,不禁骇然。因为这里既没有帐篷也没有软塌,不具备外宿条件。“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不是她所崇尚的生活。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想到自己的伤,谢珺垂下脑袋,摆弄着自己的衣角,无奈的妥协。
陈度扶着她回到开始那个石头坐下,然后说道:“湿地附近不会有大型凶兽,但是可能有狗獾之类的,你听到什么异动,不要惊慌失措。”
“好的,多谢了。”谢珺折腾了这么久,觉得好累,而夜间湿地气温比外边还要冷上些,她感觉自己摔伤的地方又冻又痛,但是她暗暗坚持着,一言不发。
“让我想想能不能生个火,”陈度看着冻得发抖的谢珺,思索片刻,走远了点。
不久后,只见他找来一些干燥的柳条,一堆枯树叶,还有硬一些的树枝,便开始生火。首先把柳条边缘钻出倒v形的小槽,然后在柳条下放入那堆枯树叶,然后双手开始用力钻动。风大,钻了好久才钻出些火星,他赶紧把硬树枝拿到火星前,终于起火了。做完这一切,他体力还很好,又拿过谢珺的水囊,去接了些新鲜的水,递到谢珺面前。
谢珺感激的看着他,喝了几口解了渴,就不肯再喝了,开口说道:“你也歇歇吧,这一天辛苦了。”
陈度闻言便也在篝火前盘坐下来,因为怕风大再度吹灭火,他还特意在火堆周围用泥土堆起一个小围墙。
做完这一切,陈度终于舒了一口气,说道:“你饿吗?”
谢珺拿一只细木枝在地上无聊的画着什么,听到他这样问,忙回道:“不饿。”
“真的?”陈度朝她投来不相信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虚,嗫嚅了会儿说道:“说实话,是有些饿了。”
“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我们得在外面夜宿,没带什么吃食,不过谢珺听父亲说过,这种野果子可以吃,刚刚捡木枝的时候碰巧发现了,就摘了一些。”他掏出一些红色的小果子给谢珺,“已经用水洗过了,你可以直接吃。”
谢珺十分感激的看着他,然后将果子全数吞入腹中。
“你真是什么都会。”谢珺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她以前并未受过如此照顾,即使是以他的妻子身份。
“比起我的父亲,我是差远了。”陈度吃了一枚果子,陷入沉思。
谢珺知道陈度的父亲是位大才子,只可惜因为一番痴情忤逆长辈,不肯与世家联姻,甘于贫贱一生。
想必陈度是不会重蹈覆辙的,他那样聪明,审时度势,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若是有机会回都城,谢珺再以美酒佳肴款待你吧,以答谢你在逃亡路途的救命之恩。”
谢珺淡淡地笑了,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她知道今晚不问的话,可能永远也没有答案了。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酒酣暂拥轻衾卧,明月来邀帘幕遮”的西京已经沦陷为他国土地,如今的东京本也不是她的故乡,让她牵肠挂肚的人也失去了份量。
“你不欠我什么,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所以我们两清了,互不亏欠。”谢珺坦然回答,她沉默那么久,还是选择放下。
这辈子他们确实是互不亏欠了,可上辈子呢?谢珺只是不愿再去想。陈度不再说什么,但自己不会再为他牵动情绪了。
过了一会儿,谢珺觉得自己眼皮子快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见自己回了家乡,简单朴实的生活里,充满平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发现还是夜色茫茫,火堆发出吱吱的木枝燃烧声,四下安静的很。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缥缈悠扬的笛声送入耳中,忽近忽远,若有若无,她几乎以为是场梦。满腔别绪无处诉,吹在谁家玉笛中。
她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去寻那笛声来源,一步,两步,终于接近了,却又好似从未靠近半分。
果然是他,陈度。月下独立,临风猎猎,只此一人。
任长波流月去无声,他只在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谢珺停下脚步,只远远看着他。她一向离他很远,这一刻更不例外。他有他的抱负,他的感慨,他的哀愁,他的快乐,只是这一切似乎和自己毫无干系。她果然还是那个没法与他并肩的人,只能躲在角落里看他浮沉。
祝君好,是可以给予的最后的温柔,年少时候做过的荒唐梦,终究支离破碎。那种万箭穿心再一次的滋味,她永远不敢忘。
忽而笛声停了,鹤飞走了,天也亮了,梦该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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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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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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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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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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