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蚂蚁溜得迅速,眨眼消失在了草叶间。
扶幽一只手拍在白流寐肩上,“干嘛呢?”
“在瞧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瞧的,陪我去逛街吧。上次在那个什么腻兰轩买的口脂很好用,我们再去买点,这次我想多挑几种颜色。”
说是多挑几种颜色,但还是逃不脱红这个范畴,玫瑰、石榴、苏芳、绛丹……哪一个是跟红不沾边的?
倒是白流寐一改钟爱的大红选了一款浅淡的珊瑚色,涂在唇上晶莹润泽,没有红那么强烈的气势,小鸟依人的感觉。
从腻兰轩出来时,太阳刚好升到头顶,烈日昭昭,一人撑开一把伞悬在头顶,也不急着回去,就在人头熙攘的大街上闲逛。
走走停停来到一座小桥,桥边绿荫如盖,桥下水波荡漾,掀上来丝丝凉风,风帘翠幕,杨柳堆烟,人也懒得动了,索性倚在栏杆上歇凉。
伞檐微抬,天光下倾,行人穿梭如流,白流寐忽然问道:“听夙琛说你们预备回凤凰原了?”
“嗯,疯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帮你庆祝完生辰之后就走。”
白流寐微讶,“你如何晓得我的生辰?”
“有次闲聊的时候我向你打听过,你大概是不记得了。”
“还真是不记得了。”
望着桥下的渌渌清波,扶幽话锋一转,“和沉玥的事你打算如何收尾?”
柳条随风款款扭摆,清风拂面。长存在白流寐眉眼间的那股凌厉之美消失了,总是斜掠飞扬的长眉也无比含蓄地转抹下去,弯成一道细细的柳眉。
“我没打算为难他。”她轻细的嗓音响起,“异想天开地与他长相厮守,那样不现实,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美好的回忆。等明天生辰一过我立刻斩断红丝,放他自由。此后浮生漫漫,再不相扰。”
说到再不相扰四字时染上了浓重的鼻音,扶幽把她揽在怀里,许久说了句,“这样也好。”
回去时路过风华馆,馆里相熟的小倌招她们照顾生意,其中有一个拉住扶幽的袖子还就不撒手了。白流寐谈笑拂开那只爪子,“别闹,人家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
便有人搭上话茬,“扶姑娘名花有主,白姑娘的护花之位不还空悬着嘛,何妨进来喝上一杯。”
“抱歉,本姑娘最近茹素。”说罢,挽着扶幽笑语盈盈地去了。
客栈里,夙琛拎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倾满了沉玥面前的茶杯,故作漫不经心道:“我和阿姐商量好了,过两日便回凤凰原。”
“这是好事啊,你们一回去鸾凤两族便可安定了。这会儿他们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你们也真是心大,一点儿也不着急。”端起茶杯,沉玥上仙缓缓道。
“在临走之前,夙琛还有一事要求沉玥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茶杯在手上转了个圈,“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此间的事我不会向外人透露只言片语,更不会把遇到你的事说出去,你和扶幽尽管放心。”
听见夙琛这样说,夙琛不在说什么,一心一意陪着沉玥喝起了茶。
不一会儿,扶幽与白流寐回来了,四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子天,暮色溟濛时分,各自回了屋。
白流寐睡得不甚踏实,思绪浮泛,久久难以成眠,加之窗外猫叫声此起彼伏,更扰得她心神不宁,烦躁难安。
起身倒了杯酒,也不点蜡烛,就那么坐在窗口一边看着月亮一边自斟自饮。
今夜的月色尤其地好,如银如盘,清辉洒落下来,把对面的瓦片映得流光闪闪,琉璃一般。猫叫声这会儿消停了,无声的静谧中,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翩然掠过月下的夜空,越过屋脊,往城外去了。
白流寐心下疑惑不已,心想那不是沉玥上仙的影子么,他这个时候出去所谓何事?身子不由自主掠窗而出,欲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沉玥上仙在城北的一片槐林凝定身形,进了那片林子后,他便再没有动作了,仰头凝望着天心的明月,那神情,仿佛在等什么人。
要等的人久久不至,沉玥无聊地在林子里踱着步。错开花期,槐花都落了,沉玥指尖触及槐枝,整片槐林的槐树便在一霎之间回春,槐花重新开满枝头,一串一串洁白的好像十二月天里堆满枝头瑞雪,散发阵阵清香。
比槐花更加清烈的一股香气袭上鼻端,降纱拂影,茉莞仙子踏月而来。
甫一落地,茉莞仙子便急走到沉玥身前,“可算找到你了,师兄,你不知道我和师父有多着急。怎么样,那蛇妖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要是对我怎么样了我还能站在你面前么?”苦笑着抚摸着茉莞仙子的头发,沉玥眼中满是宠溺,“这阵子,苦了你了。”
“师兄说的可是那红丝妖蛊的事,这倒不算什么,发现不对劲儿后我立即禀明了师父,眼下师父已经帮我斩去了那妖蛊。师兄也是为此才受了那妖怪的胁迫,不告而别的吧?现下不用担心了,她威胁不到我们什么了。反过来,我们倒是可以利用此事,好好谋划谋划,将那白蛇精一举拿下。”
沉玥上仙犹疑不决,今夜,发现了茉莞的气息后他便飞出客栈,引她来了这里,为的就是不让她与白流寐正面交锋。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承认他对她动了情,产生了一点点恻隐之心。这个时刻要他去捉她,将她送入万劫不复的结局,他不太做得出来。可茉莞这边总得敷衍过去,想想便说:“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这样吧,明日我做个局,将她约到此地,你于此地守株待兔,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将她拿下。”
茉莞仙子这时却犯起了疑惑,“瞧师兄话里话外的意思,那白流寐似乎很信任你,而你的行动也相对自由,莫非……”
沉玥一怔,旋即道:“没错,那妖精的确在勾引我,她想用害死二师兄的法子再害死我,可我怎么会上当,不过跟他虚与委蛇罢了。”m.χIùmЬ.CǒM
“明日一切按计划行事,事成之前你也不要出现在那间客栈了,被她的朋友发现了你的气泽,我们的计划难免要功亏一篑。”
“说起那两个仙人,我倒是好生好奇,好端端的他们干嘛要帮助一个妖怪,不知师兄可查明了他们的身份?”
“这两个仙人身份神秘,我尚未探查清楚。只知他们与白流寐交情匪浅。”
“原来如此。”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他们起疑,你自己一切小心。”殊不知沉玥急切地要回去,只是想知会白流寐,叫她速速离开。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师命,对同门撒谎,但也仅仅这一次而已。下次见面,他们依旧是敌人。他现在只盼她离开之后便安分守己,不要出来惹是非,也不要再让他遇到了。他能做的唯有如此。
但沉玥又如何能想到,白流寐早已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里。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在剜着她的心,原来动情的只有她,她自以为窥见了天光,哪承想天光紧接着黑暗。是她天真了,游荡红尘这么多年,竟然会去相信一个男人的话。她本来还想着明天一过便还他自由,自己则退隐妖界,再也不问世事,余生与他两两相安。可是他不放过她。
沉玥,是你不放过我,那么,也就别怪我不放过你了。念出这句话的同时,白流寐周身妖气暴涨,十丈之内的草木尽被无情催折。
察觉到这种带着汹涌恨意的沛然妖气,沉玥霍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疯魔的白流寐。额头的红色弑神花纹徐徐浮现,双目赤若丹珠,竟是入了魔道。
见此情景,茉莞仙子第一个挥绫而出,“妖孽,受死吧!”
绛色绫纱分三路攻向白流寐,绫纱上的铃铛叮叮当当鸣响不绝,连缀成一首如梦似幻的曲乐,将闻听之人困宥其中。
白流寐初时还能教那铃铛声影响,心思昏昏杳杳的,渐渐地,她额前花开如丽,周身的魔气横溢而出,形成一道道气刃,割断了茉莞仙子的绫纱。
金铃落地。
白流寐以妖气聚成一把妖刀,朝茉莞仙子砍去。茉莞飘然后退,无奈白流寐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再次逼近了她,横了心要把那把刀送进她的心脏。
茉莞仙子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渐渐被逼至了一个角落。入了魔境的白流寐妖力暴涨,不同以往,她根本斗她不过。妖刀自半空挥落,眼看要把她劈成两半,茉莞闭上眼睛,紧张地唤了一声“师兄”。
不远处,沉玥身形闪动。还未等白流寐反应过来,“寸心”已然贯穿了她的心口。上次寸心被夙琛的“凤鸣”斩断后,沉玥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将之修复好,没想到修好后第一剑就给了白流寐。
白流寐看着胸前的寸心,鲜血滴滴答答从胸口滴落,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地槐花。
终究……还是比不过……
又怎么能比得过?
他是仙,她是妖,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如今落得这样一个结局除了咎由自取,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忽然发了狠,忍着灵剑穿体之痛,走到他面前,凝气成刃,插进他胸口。这样的锥心之痛,不能她一个人受着,合该让他也尝尝。
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师兄!”
沉玥上仙蓦然出手,一掌打在白流寐肩头,将她打飞了出去,白流寐就势逃离,伴随着放荡癫狂的大笑,“来日方长,沉玥上仙,我们走着瞧。”
茉莞仙子待要追去,沉玥拦住了她,“由她去吧,追不上了。”
月光那样柔,槐花那样白。在这样一个月华普照的夜晚,他永永远远地遗失了一条蛇,生生世世不复可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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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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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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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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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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