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人回道:“大慈寺的人太多,神画想必不愿被俗人惊扰。”
慕清颜轻笑,“原来众人都知大慈寺耳目众多,神画不便出现。”
什么不愿被俗人惊扰,分明是想避开众多耳目,否则如何虚张声势?合江亭平时是有不少人,可今日想必多数人都被大慈寺求画吸引,众人的注意又都在城墙上,距离大慈寺不远,又正好是在东门水洞外的合江亭反而成了容易忽略之处。
这神画还挺会挑地方。
慕清颜抬眼望向合江亭。
那幅画悬挂在亭阁,从飞檐垂下。与她看过的那七幅画一样,画纸也是大约三尺宽六尺来长。画纸上用相同的笔法勾勒出一座衙门的样子,门口的鸣冤鼓是醒目的指点。衙门是大开的,有人背向外站立在门槛内,身着官服却头发凌乱,在他的脚边还掉落着一顶乌纱帽。因为是水墨画,无法从官服颜色上判断此人的品阶,又是背影,也无从得知此人的样貌。
而同样,衙门顶空飘着白云,正对衙门的那片云看似像只伸懒腰的猫。
周虎也看了出来,在慕清颜耳边低语,“井盐,那云朵真是特别的。”
成都知府邓岘等人聚在合江亭前,正对着那幅画焚香祷告。
邓岘迟迟未将那幅画取下,就是在朝那幅画做祭拜,少了几个知县大人捧场看起来没有求画时隆重,但知府大人虔诚的架势却不见小,每个叩首躬身都是那么一板一眼的慎重认真。
求画时用到的大香炉也被抬到这幅画下,高香燃起的烟气袅袅腾空,在画前挂了一道由浓而浅的朦胧。
“这烟雾,也像是说闫五。”周虎又道。
虽然这话有些牵强,作画者未必知道成都知府会如此虔诚焚香,可眼前的情形却正应了此名。
慕清颜确认,这幅画与她见到的那七幅画是相关的。换句话说,这常平仓失火案与曾经发生的七起命案有关,该算是第八起“神案”。
“这知府大人,不在合江亭周围查看,只顾着焚香祭拜,正经事都误了!”周虎一拳砸中掌心,在明知道是有人捣鬼的情况下便有些心急。
慕清颜道:“不过是随手在合江亭挂一幅画,瞅准时机,迅速一些便能做到,不会留下什么出手痕迹。比如你周大哥,或者韩四哥,做这种事都不难吧。”
“不难。”周虎道。
“乌纱帽落,此案要关系到衙门中人。”慕清颜确定。
这便怕是成都知府再次如此虔诚祭拜的缘由。
“莫非此事与哪位大人有关?”身旁也有人在琢磨。
“听说这画中人物不是凶手便是死者?”慕清颜问。
那人看眼慕清颜,“姑娘所言不差,神画中人物必然与凶案相连。而这画中之意可非同小可!你们看画中衙门旁的那截断树,前不久成都府衙外的一棵老柳树被砍去了几节树枝。那枝上的柳条长势旺盛,垂落之下能扫到人的膀子,有些碍事,邓知府就让人砍了。”
“也就是说,这衙门是指成都府衙?”
慕清颜再看向邓岘,似乎从那笼罩在烟气中的背影中看到了小心翼翼地惶恐与不安。
那人摇头,闭口不再言语。
慕清颜也不再开口,混在人群中静静地瞧着邓岘。
邓岘身旁有个蓄着山羊胡四十余岁的干巴瘦的小个子,他在算着时间,见时辰差不多,告知邓岘吉时已到,该迎画回府了。
慕清颜见状,这才又问身边的人,“那算时间的是何人?”
另一人介绍,“那人是府衙的刘主簿,听说平时喜欢钻研易经八卦等,也会看风水。成都城哪个够得上台面的人家有个什么需要都能请得动。”
慕清颜心底嗤笑,“常平仓失火,就没让他去瞧瞧?”
“姑娘有所不知,这求画的主意最先就是由刘主簿提起。”
“哦?”
慕清颜这才又有心地打量起这位刘主簿。
刘主簿帮着知府邓岘将画收起,又用红布将卷起的画轴仔细包裹。这画卷起来差不多是三尺长,横在人手中像是把入鞘的刀。
一名衙差双手托着红布包裹的画轴走在前面,邓岘与刘主簿随后。等邓岘坐上马车,衙差将画又送到坐入车厢的邓岘手中。
马车徐徐前行,那轻缓的步子仿佛是怕惊到什么。一行衙差跟随在马车后,不敢有半步逾越。
慕清颜与周虎牵马从旁侧行走,一阵风吹过,车帘掀起了半边。慕清颜看到那被红布包裹的画轴正好横托在邓岘的腿上。邓岘则双腿并拢,腰杆挺直,双手轻抚画卷两端,如一尊石雕规规矩矩地承着那幅画卷。
“让开!让开!”衙役驱赶道路两侧的人。
慕清颜想,照这行程速度,等到府衙时间也不早了。于是便与周虎骑马离去。
在路上,慕清颜问,“周大哥,你去过都江堰吗?”
“去过。”周虎道。
“离成都城远吗?”
“西北方,不算远。骑马的话一天也能有个来回。”
“那若有什么事,就还需要时间。”
慕清颜暂时先将柳燕的消息放下,继续等待。
“井盐,天快黑了,我们还要去常平仓?”周虎又问。
慕清颜想了想,“常平仓的事与之前七起命案有关,这几起案子都得重新查。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客栈,明日再说。”
……
客栈里的人,还是在议论神画再现。吃过饭后,慕清颜听着没什么新鲜的话,便与周虎上了楼,但没有回房,再次倚着木栏眺望江面。
江上画舫中的歌声隐隐传来,又换了一种唱腔,一样的好听。琇書網
“周大哥,你说致远会不会正隐在黑暗中看着我们?”慕清颜幽幽地问。
周虎肯定,“我知道,公子一定记挂着你。”
“见不到他,即便我再相信他活着,也还觉得是在梦中,那么不真实。”
致远,你此时究竟在哪里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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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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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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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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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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