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就走了吗?”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在众差身后响起。
从赌坊后墙翻出,混在旁人当中的慕清颜见从远处跑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书童的模样,有点微胖,停下脚步后还不停地气喘。
“你们这就走了吗?”
男孩又问了一声,继续大步向前,穿过衙差,站在了陆元韶面前。
“这不是里长家的小儿子?”
“是啊,听说里长昨晚死了,你说巧不巧?”
……
有人小声议论。
“你找我?”陆元韶打量着面前的男孩,模样确实与他在里长家见到的那一对儿女相像。
他在里长家也就只见到那一对儿女,不想还有个小一点的儿子。
男孩仰着脸,“你不是临安来的大官吗?为什么不查清楚就走?”
“你觉得我没查清?”陆元韶反问。
“我爹死的不明不白,你为什么不再理会?”
“你爹是畏罪自尽,没什么错。”
“可该死的不止他一人!”
“二郎,你怎么跑到这里?!”里长家的娘子追过来,扯住男孩的胳膊往回拉,“你快与我回家去,不要叨扰陆寺正。”
“我没有叨扰他,查清我爹的死就是他该做的事!”男孩拼力甩脱里长娘子。
跟着里长娘子一同跑来的男人想要帮忙一起将男孩拽住,被衙差拔刀阻拦,干瞪眼又不敢逾越。
里长娘子还想拉自己的儿子,被柳燕一把扯开,“靠边去,让我们听听你儿子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陆元韶问。
男孩整了整被他娘扯乱的衣衫,向陆元韶拱手作揖,“我知道,我爹爹这两年赚了许多不义之财。我们家,还有我舅舅家花的钱都是我爹爹从赌坊得的黑钱。”
男孩说着,指指被衙差隔开的那个男人,“他们与我爹根本就不是没有关系。我爹死的时候他们全都知道!我亲耳听到我爹临死前说,只有他死了,大掌柜他们才会放过我们全家。我爹还说,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从他帮大掌柜照看赌坊时起,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爹好赌,以前把家底都赌光了,把我姐姐都卖了,气死了祖父。后来不知怎么结识了二掌柜,帮他们撑起赌坊,才把姐姐又赎回来。又买通关系做了里长,带着我们全家上下享福。爹临死前说,他早就该像那些被逼死的赌徒一样死掉,这两年的好日子都是他白赚的,看着又为家里攒到不少钱,也算对得起祖父,死也瞑目了。”
“他还嘱咐祖母与娘,若有人上门查问,让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不知道他的事,只咬定与他无关。若家产被查没,等风头过去,二掌柜还会念在他一人赴死的份上,将答应的一笔钱财送上,还会照顾我与哥哥的前程。”
男孩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陆元韶,“这是二掌柜给我爹留下的,是我们取钱的凭据。如果等不来二掌柜,就让我们按照信上的指点去临安找人。我爹说,他要是不死,会连累全家,死了,还能得一份补偿,为我与哥哥的将来铺路,比他两年前穷途末路的死去好多了。”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被挡在一边的里长娘子急得跺脚,另外那个男子也是懊丧的叹气,“都怪我,没有看好二郎!”
陆元韶接过那封信,见上面只是给出了个地址,关键的凭据应该是盖在地址上的印章。
夜半桥头?印章是这四个字。
“你为什么把这封信交出来?”陆元韶收起这封信,负手问。
男孩抬头挺胸,朗声道:“以前我也不懂事,现在听余先生教诲,明白爹爹原本做的是错事,他深受赌害,不思改过,又去祸害别人,这得来的钱财我们不能要,也不能瞒着此事。陆寺正若真心查办此事,这封信也是线索。希望陆寺正能够把所有作恶之人全都抓住严惩!”wWW.ΧìǔΜЬ.CǒΜ
“说得好!不义之财不可得,不义之行不可为。那位余先生能让你明白这话的道理,实乃一番用心。”陆元韶道。
能把一个生长在淤泥中的孩子教导的如此通彻,定免不了苦口婆心。
旁边的人听到,也相互议论起来。
“他说的那位余先生可是之前来襄阳卖丝绢的客商余航,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的那个?”
“就是他,听说余先生是生了病,才不得已留在襄阳休养了一段日子。住在邻村的朋友家,无事时便给孩子们讲故事,大家也都习惯称他先生,不想是如此知书达理之人。”
“是啊,连里长家的儿子都能听他的话,真是有德之人。不知那余先生还在不在?改天我得带我家那不听话的儿子找他去说教说教。”
……
“儿啊!你告状是大义灭亲,可知不知道这会连你自己的小命也没了!他们可不是一般人,怎能那么容易铲除?不等钦差找到,咱们全家十几口性命怕是都先没了啊!”里长娘子失声痛哭,“造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呆头儿子!”
那男孩仰着脸,紧绷双唇望着陆元韶。他的眼中也藏着怯意,但更多的是坚定。
“我没有错。”男孩沉默片刻,道。
陆元韶摸摸男孩的头,“你做得对。不要怕,官府会保护你的。”
窦安走上前,“陆寺正,你先回城告知吴大人,我与众弟兄留下,顺便再查一下里长家的事。保护一方百姓本就是我们身为官差的职责。”
“好。”
虽知这样会分散官差兵力,陆元韶也只能答应。案犯会草菅人命,也或者案犯压根不把里长家的人当回事,但他们却赌不起。
与窦安分开后,陆元韶独自上路,在城外饭摊前停下,要了碗面先吃着。
没多久,慕清颜与柳燕经过,也在饭摊歇脚,不太饿,只要了两碗粗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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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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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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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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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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