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二小姐?”华谣踮着脚,倾身俯看着段嬷嬷惊恐的脸颊,又抬起另一只素手,在段嬷嬷惨白的脸颊上拍了一拍:“你总皱个什么眉,要把你脑门掉在眉心的蚂蚁夹死吗?”
段嬷嬷被华谣如此嘲弄,当然大快人心,汀兰、棠梨都忍俊不禁,华谣带来的家丁尽管都低垂着头,但也暗中偷偷瞄着华谣的动作,也不禁被华谣泼辣犀利的言语逗笑。
汀兰却是稳重的大丫鬟,见华谣要求也有些过分,并非段嬷嬷能做主的事,便移步凑到华谣身边,轻声说道:“二小姐,姨娘已逝,尚书大人说,今日安排移柩,这再想要开棺,似乎……”
汀兰尾字怯声,并不愿意压过华谣的锋芒,但华谣似乎当真犹如逆鳞被触,猛地转头,用犀利的目光吓住了汀兰,言语更是不留一丝情面:“你少给我扯甚么‘尚书大人说’,他是你爹还是我爹?”
随后,华谣更走到灵柩旁,素指一点棺木:“这灵柩棺木里,躺着的,是我生身阿娘的尸身。我作为阿娘的女儿,未有亲自检视,更没能亲自为她送殓,她的死因我一概不知,凭什么不能开棺?”
段嬷嬷方才被华谣惊吓一番,又见华谣对汀兰都如此针锋相对,言语也不敢再粗声桀骜了,只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接道:“尚书大人说,柳姨娘,是不幸失足,坠崖身亡的……”
但这几不可闻的声音,也因为是指摘华谣生母,而被华谣听得字字真切。
“是吗?”华谣偏头冷笑,认为段嬷嬷言语似有幸灾乐祸之意,当即面容更加冷峻,一把拽住段嬷嬷肩畔的衣料,用力将段嬷嬷拖往院中古井旁,素手拧成冷拳,将段嬷嬷半个身子推入井口,眼瞧着就要将段嬷嬷逼入井下,华谣终于稍缓了力气:
“我现在把你推下去,你看看,我能不能也跟大夫人说一声,是你段嬷嬷自己不幸落井溺毙?”
汀兰眼见华谣突然情绪激动,而段嬷嬷则性命垂危,便赶忙跑到井边,想要扶住华谣的手臂,连连道:“二小姐息怒,二小姐!”
华谣却看也不看汀兰,只是揪住段嬷嬷的衣襟,迫使她与自己距离拉近,即便段嬷嬷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华谣也不曾松了口:“你们这种借口,休想用来搪塞我,我告诉你,衙门到处传,传我阿娘的死因——都是那些腌臜龌龊的流言蜚语,不堪入耳!”
话音才落,华谣猛地将段嬷嬷往井外的地面上一掼,段嬷嬷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因这猛地一摔,额头重击在冰冷的地面,很快便红肿起来。段嬷嬷带来的几个家丁和小婢便簇拥上去,连连喊着:“段嬷嬷……段嬷嬷……”
华谣仍然不依不饶,愤愤指着围过去的人群,依次从家丁、小婢,指点到段嬷嬷,甚至,到最后,她的指尖,指向了生母的心腹汀兰:“你们——你,你,还有你——”
连棠梨见华谣如此失控,心底也恐惧与讶异并存:“二小姐……”
华谣推开想要靠近她的棠梨,继续在院中对着众人朗声道:“你们但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母亲真正的死因,我便——不再开棺!”
随后,华谣眸底掠过一丝决绝,整个人便又似离弦之箭,突然冲跑出灵堂,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在场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直到一声仓皇恐惧不已的喊叫从苑外的一声小屋传来——
“二……二小姐……这是小人用来砍柴的……”
那喊声是来自柴房的小厮,正被华谣逼迫着交出斧头——那小厮为了守住斧头,甚至躲到了灶前,稍有不慎就会被灶火烧到。
“我阿娘都没了,你还砍什么柴——给我!”华谣步步紧逼,伸手要抢夺下斧子,直到那小厮真的被柴火燎到了屁股,华谣也成功抢夺下这把斧子。
那小厮跑到院子里,满地打滚想要熄灭火光,在场众人都被华谣气焰和这小厮的处境吓到,谁也不敢近前,只是灰溜溜地躲得远远地看着,最后还是华谣提了桶冷水,泼到那小厮身上,才平息一场祝融之祸。
可火虽灭了,最令众人害怕的,却是华谣正气势汹汹,拿着那把锋利的斧头,回到众人面前,准备硬闯入灵堂……
“阿谣,你手拿铁斧,是要做甚么!”
正值此刻,在华谣与众人对峙之际,又一句厉声呵斥从华谣身后传来,那音色是年长的女声,严肃且刻薄,显然她已经看到了华谣在此的部分作为。
华谣猛地转头,去看来人,却见来人声势浩大——她的父亲华仲衍,以及大夫人范思嫆,两人并肩走着,身后跟着一个貌似江湖郎中的老男人,头戴瓜皮帽,面挂金丝镜,手中拿一根“驱鬼辟邪”的旗帜。
除此之外,随着几个粗鲁的家丁,一众家丁手中提着不大不小却敦实厚重的木桶。
而刚才在华谣身侧的几个家丁与婢女,见着老爷和大夫人来了,堪比攀到了救命稻草,趁着华谣不注意,成群结队地往来人身后跑去。
尤其是那被华谣惊得魂飞魄散的段嬷嬷,见自己的主子大夫人到了,忙不迭溜到大夫人脚畔跪下,怎样也不肯抬头:“求老爷与大夫人救命,二小姐她……”
华谣暗瞟到了段嬷嬷故作委屈的神态,很随意将手中斧头往地上一掷,逼问道:“我怎样?”
段嬷嬷被那重斧落地的声音一惊,紧接着,朝范思嫆和华仲衍重重一叩首:“二小姐……可要吓死奴婢了。”xiumb.com
范思嫆见心腹女婢竟教华谣吓成这般模样,心中也暗生不悦,便蹙眉道:“阿谣,我自认待你不薄,尽管你并非我所出,但我作为嫡母与主母,可有亏待你分毫?”
说起华府子嗣,倒也算是有趣。
华府无子,却有女三姝,皆貌美体纤。华谣行二,是谓二小姐,也都称她二小姐,她上有长姐青衿,下有幺妹青词,都是由大夫人范思嫆嫡出,只有她一人是由柳白菀庶出。也不知怎么,竟也不许她从家中女的“青”字辈。
不过,府中早有传言,是华谣自己觉得女子以单字未名,更好养活,性子也更柔韧坚毅,竟到宗祠偷了家谱,把自身闺名中的“青”字划去,这事一出,气的父亲华仲衍喘病大作,险些归西大去。
但是,这些,倒都只是传言。
华谣走到段嬷嬷与范思嫆身前,端正地站定,即便体力已有不支,也仍然恶狠狠地盯住正在伪装柔弱的段嬷嬷:“大夫人,您是好人,阿谣不敢否认,但可惜……您养了条恶犬、傻狗!”
依照礼数,华谣应当敬称范思嫆一声母亲,但华谣却只唤柳白菀一人阿娘,从来都只敬称范思嫆为大夫人,一来十余年,范思嫆也习惯了。
在华谣心中,范思嫆虽然过分注重声名,又过分喜爱参禅拜庙,以至于府邸中大事小情都交由段嬷嬷做主。
但她也的确是称职的主母,从不轻视华谣母女的出身,尽管范思嫆更偏心亲女青衿与青词,但也从未叫人苛待过华谣母女。
只不过,是那段嬷嬷,早习惯了狗仗人势,拜高踩低,凭着自己是范思嫆的陪嫁,便屡生事端,又好在范思嫆身前装傻扮屈,在这府邸横行无忌。
可段嬷嬷这一招,却抵不过华谣的唇枪舌剑。
“您这狗啊,连阿谣,都敢咬——”华谣伸脚在段嬷嬷身上狠狠踢了一记,言语咬牙切齿,十足的愤恨:“阿谣是怕它回头不长眼,咬伤了您。”
范思嫆愈发不悦:“阿谣,你到底是要做甚么,直说就是,不必指桑骂槐。”
华谣当即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我说,我要——开棺,验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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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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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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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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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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