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我不是良民>第二章 有文化的流氓
  “梁岷?”

  办公桌后,沈瑛翻看着手里薄薄的期中论文,半抬起眼,微垂的睫毛太长,沉甸甸地压下来,清冷的目光只能从睫毛缝隙中湛出来。

  梁岷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在。”

  “这些数据是你做实验采集的?”沈瑛屈起指节,一下又一下,缓缓地敲击着桌面。

  梁岷的心也随之奏起了小鼓点,她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嗯…不是。那是核心期刊上摘引的。”

  “那是12年的期刊。”沈瑛习惯性地皱起了眉,他满目不赞同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使用四年前的无效数据来论证你那堆毫无逻辑的观点,这就是你做期中论文的态度?”琇書蛧

  “抱歉沈老师。”梁岷迅速认错,并且态度良好,只希望在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前抢救下她的论文。

  “老师我这就拿回去修改一下。”说完梁岷就想从沈瑛手里抢回自己的论文,沈瑛清清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她手一僵,立刻不敢动作了。

  梁岷苦下脸,已经可以预估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果然,下一刻,几个无情的字眼就从沈瑛那张薄薄的嘴唇里吐了出来。

  “不用了,你拿回去重做。”

  梁岷犹不死心地想要挣扎下,于是恳切地看着沈瑛,小心翼翼道:“沈老师,其实我觉得我可以修改一下。”

  沈瑛埋头处理着手边的事务,“你觉得?我还觉得你没能力选我的课。”

  接着,他眸光冷淡地看着梁岷,“与其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时间,不如多花些功夫在学术研究上。”

  梁岷上牙齿咬了下嘴唇,脸色青白中浮出一丝尴尬,他果然记着仇了。

  沈瑛已经不再看她,重新垂下眼,修长的手指翻着桌上厚重的书籍,冷淡道:“出去。”

  接受了命运审判的梁岷垂头丧气地捏着她的期中论文,反手带上教授办公室的门。

  门一侧的墙上,玻璃挂裱里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白大褂挂在他修竹似的身板上,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的一颗。

  他有着一头毫不染杂质的纯黑碎发,鼻梁高挺,眉目清秀,习惯性交叠的双手白皙修长,使他散发出一种清冷迷人的奇异魅力,与他上课时的严厉枯燥截然相反。

  沈瑛,医学院副教授,照片下的两行小字如是写道。

  梁岷轻叹了口气,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沈瑛高冷又貌美,却经常忘了他的美貌与他的铁腕教学风格同样著称。

  所以,上学期她重写了六次学期论文,这学期到底要写多少次才能过呢……

  傍晚的路上,魏芊芊看梁岷两眼无神地就要撞到电线杆上去了,赶忙伸手勾住了她的后衣领子,然后挥手在她的眼前摆了摆,“喂喂,回魂了,你要去日电线杆啊,又被哪个帅哥勾掉魂啦?”

  梁岷打掉她的手,生无可恋地瞟了眼她,“沈瑛……”

  “你怎么还惦记着呢,你采什么花不好,偏要去采那朵高岭之花,不摔死你。”魏芊芊翻了个白眼。

  “沈瑛又要我重做论文……”梁岷捂着脸,有气无力地把话补充完了。

  魏芊芊停止翻白眼的动作,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又重写啊。”随即她摸了摸下巴,“啧,瑛哥可真狠。人那都是重写一次,有人重写三四次已经算夸张的了,而你上学期居然重写了六次,简直是丰功伟绩啊良民儿!你知不知道,你梁六次的外号在学院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良民啊,你说瑛哥咋对你这么狠呢?”

  梁岷斜眼看着魏芊芊幸灾乐祸的表情,知道这货心里准乐开了花,她俩七八年的‘同窗之谊’,她还不知道她。

  所以在魏芊芊进行嘲讽之前,梁岷先拖长了声调哀叹道:“老话说得好啊,无毒不丈夫,最狠美人心。‘丈夫’和‘美人’这两样他都占了,他不狠谁狠。”

  “我看不是。”魏芊芊不怀好意地捅了梁岷一肘子,“嗳,你说瑛哥会不会是因为当年开学那件事对你记忆深刻啊。”

  说起那件事,梁岷就像泄气皮球一样萎靡了,拖着脚步道:“他肯定是记着了啊……”

  想起那事,她就恨不得穿回去把自己埋起来!

  话说当年第一眼瞧见沈瑛,就让当时刚入大学的梁岷惊为天人,小心脏砰砰跳了几下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堵在人家进教室的当口就当着全班的面儿塞了封情书,搞得人沈瑛直接黑了脸,面无表情地无视一脸花痴相的她走上讲台,在黑板上风骨苍秀地写下个人简介,徒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梁岷看着黑板上‘副教授’三个字,跟被雷劈了似的杵在门口。

  从此,她当众表白医学院魔王教授的事迹就在整座大学炸开了锅,至今传唱不熄。

  往事不堪回首啊……

  “不过,良民,不是我说你,你咋一看见帅哥就犯浑呢。男神教授这种噱头骗骗那些刚入学的傻鸟还行,你我已经经历过瑛哥一学期的残暴折磨了,况且他们那人医学的东西和咱这兽医学的本就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你这学期怎么又好死不死地选了他的课啊。”魏芊芊吐槽道。

  梁岷高深莫测地瞅了她一眼,“你不懂的,我虽然是个花痴,但也是个有鉴赏力的花痴,我和你说,这男色啊分很多种的,这俊、雅、俏、冷、朗、秀、润、狷、儒就属于上九品,就拿秀来说吧,什么叫秀,美石为玉,外秀内刚。”

  说完,梁岷眯起眼睛暗赞一声,“咱沈教授那是彼其之子,美如玉啊……”

  魏芊芊听得瞠目结舌,“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她啧啧叹道:“良民儿,我跟你说,花痴是病,得治,不然你早晚得栽。”

  梁岷仰天惆怅道:“我也想啊,可这就像是毒,戒不掉啊。”

  魏芊芊抖了抖鸡皮疙瘩。

  恶心完魏芊芊,梁岷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沿着杭州舟山东路走着,最后拐进了道路交汇口的八角胡同。

  据说这里可是个妙地儿,可到底妙在哪,在这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梁岷可没看出一丢丢。

  八角胡同原先不叫这个名,但是之前叫什么已经不可考了,现在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九几年的时候胡同底下有条名为八角的地下联络线。这条线是一条用来连接杭州地铁1号线和军用铁道的不对外开放线路,后来不知为何,在12年地铁一号线正式售票运营后就废弃了。

  胡同周围既有玻璃幕墙耀花人眼的高楼大厦,也有古旧的平房公寓,说白了,这一片就是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

  梁岷走进南街那条狭长阴仄的巷道后面,一家桔色成人的自营店旁边挂着一块红绿的灯管,三行荧光大字在灯管下熠熠闪光——

  超能诊所,神油特价。

  出门右拐,诚接广告。

  房产中介,二楼聊骚。

  梁岷挎着包推开腐锈的铁门,一栋旧式的筒子楼就出现在她面前。这楼就像是上个世纪遗留下的化石钢筋外露,墙壁上干裂的灰白水泥不知掉了几块,还沁着水渍和污斑,散发出一股潮湿的腥臭味儿。

  “笃笃——”

  梁岷右手撑着墙,左手手指轻点着筒子楼一楼第一户人家的门。门打开后一个干瘦的老头探了出来,梁岷左手一摊,“五月份的房租。”

  老头晃晃悠悠地从破落的鞋底抽出几张浸着不明黑渍的钞票,梁岷捏着鼻子接过,瓮声瓮气道:“刘老头,你就不能不把钱放臭鞋里嘛。”

  刘老头抠了抠脚,抽着烟笑露出八颗黄牙,“东家娃子不懂咧,不放鞋底明天幺么就莫得了。”

  梁岷听着他这口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叹了口气。这老头是个鳏夫,只知道姓刘,外地人,打她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都十七八年了,梁岷也不晓得他到底来杭州干什么的,不过她也没瞎打听的癖好,于是梁岷收好钱,敲开下一户人家的门。

  “收租……”她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打开来了,一个打扮得跟夜店牛郎似的哥们朝她笑得风骚,“岷儿啊,看在你林哥我六块腹肌的份上,少点呗,摸一次少十块怎么样,当然,我更欢迎深度使用~”

  梁岷艰难地把目光从他健硕的大胸肌上移开,义正言辞道:“不行!”

  “啧,小东家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吧,真让人伤心。”名叫林昆的男人夸张地叹了口气。

  梁岷觑了眼他身后,“床上还躺着两妹子的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少啰嗦,给钱!”

  接下去梁岷足足折腾了有一个小时,才把一楼房客的房租全部收齐了,可累瘫她了,也不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怎么都跑他们家开的旅馆来了。

  不过,好在有红票子安慰。

  梁岷喜滋滋地将手里的钞票数了数,不多,却也有千把来块,他们这儿虽然是老楼,但这些年外面地皮的价格涨得跟鬼似的,他们这儿的房价自然也得跟着提一提。

  梁岷正想摊开双臂在沙发上瘫一会儿,这时五脏庙却不合时宜地打起了鼓,她抓了抓头,认命地塔拉着鞋子走向冰冷的厨房,打开了一袋泡面先填填肚子。

  “咕嘟咕嘟……”炖汤的小锅中,一个鸡蛋敲下,锅里瞬间白沫翻涌。

  梁岷撇掉浮沫,下了面,不一会儿,海藻般的金黄色弯面就被捞入碗中,盘旋在红油里,配上饱满流油的荷包蛋以及翠绿葱花,简直完美!

  梁岷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抱着热腾腾的泡面从厨房出来,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调了几个频道都不满意,最后干脆把遥控器一丢,转手拿出了包里的期中论文。

  “哪里逻辑不通了?”她鼓着腮帮嚼着一口泡面咕哝道。

  不知何时,黑沉的窗外开始刮风了,因为窗户钉的还是铁栅栏,风一吹,就有生锈铁丝划过玻璃的吱呀声,不一会儿,雨下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在梁岷盯着论文看的当口,那灰迹斑驳的窗户上淌过几道浑浊的水流,竟勾画出一张诡异的人脸!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一阵急急的电铃声!

  梁岷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洁白的纸页上就落了几点油渍,她抽了张纸草草地擦了几下,来不及清理,楼下就又响起了那催命般的声响!

  梁岷疑惑地站起身打开门走下楼道,都这个点了,谁还会来敲她家的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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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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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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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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