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像被定住了一般,不敢动,也不回头,因为她不知道开口要先说哪一句,又生怕回过头去没有人,是她的幻听。
江逸之见她呆呆地背对着自己,心下一沉,顿时也有点慌,果然还是……有小情绪了吗?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委屈吧。
他赶紧直接走到闻昔面前,低头定定看着她,语气轻轻地,像是生怕惹恼了她:“闻昔,你是……生气了吗?”
柔软的羽睫垂下来,暮光中,他整个人都透着浸在水墨七喜里的清俊优雅。
闻昔见到盼念多日的人,恨不得将目光直接粘着那张脸上,直直对上他深邃的眼,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欸,怎么办,好像每多看一眼,就更喜欢他一点。
但她不能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全然表露,至少,现在还不行。只好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要克制,要有耐心。
闻昔脑子还木木的,好像一个演员没准备好就被推到了舞台上,只好先生硬地挤出一丝笑:“没有的事,没有生气。”
听她淡淡的语气,江逸之狭眼一眯,果然还是……生分了,因为这十八个呼叫未接和两天的没回复。
“闻昔,生气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好不好?这件事是我不对,但你……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闻昔微怔,江逸之就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足半尺,身姿清隽,眉目低垂,声音里竟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慌张和急切?
得,这下还解释不清了,她脑子慢慢回络,瞧见他略显疲惫的神色,问道:“哎呀,真没生气,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成,还愿意听解释就好,江逸之心下略松一口气,揉揉眉间,轻声道:“你知道高知堂教授吗?”
那个国宝级的书法大家?知道的。
“我是他的学生,出国前一直受恩于他,老人家前年走了,师母一个人住在安市的碧舟坊,我过去看她的时候她急性病发作,我把她送到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手术要签字我走不开,也想不起落在哪儿,隔了一天派人试着回去找找,果然在家里,一连几天手忙脚乱的,没顾上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高知堂夫妇没有子女,江逸之拜在门下的时候,将他当自己家的孩子来疼,对江逸之来说,二老是年少时为数不多的温暖,比血缘更亲密的亲人。
江逸之的语气平淡却轻柔,低低沉沉的声音似有诱惑力,能让人跟随着他,一步一步掉进漩涡里。
听到这儿的时候,闻昔已经很愧疚了,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舍得生气。
“真没生气。”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生气怎么把手机也关了?”
闻昔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庆幸和……委屈??!
我总不能说手机是因为我抱着手机等你电话不小心睡着了没放好给摔的吧。
“手机是不小心给摔屏碎了,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手术很顺利,渡过观察期了。”江逸之揉了揉她的头,“对了,闻夫人跟师母私交甚笃,那时候你还很小,应该没什么记忆,等她身体好一些了,我带你去拜访她老人家。”
他要告诉师母,这就是他认定的小姑娘,她这么好,这么讨人喜欢,她老人家可以放心了。
闻昔看着江逸之眼睑下淡淡的黛青,这几天,他该是忙疯了吧,还要分神顾着自己。
怎么办,有点心酸,又有点心疼。
心中的思绪,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表达,脑子一热,闻昔迈开脚,往前挪了半步,两人间本来就极近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十公分。
再往前,几乎就要贴到对方身上去了。
她抬起双臂,抱了一下江逸之,这是一个带着抚慰性质的拥抱,极轻、极短,只一瞬就松开了,末了,还拍了一下他的背,柔声道:“好啊,这几天,你辛苦了。”
有些事情,你清醒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得出来,可是回过神来,已经出手了。
江逸之身体僵了一下,心头却无端沁出一层浓浓的蜜,似稠似浆,他不曾想过闻昔竟会这样做。
闻昔大概是觉得自己也太大胆了些,往后退了一步,江逸之立马反应过来,又往前踏了一步,刚拉开的缝隙又缩短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
愉悦的低笑自男人的胸腔传出:“那十八个来电,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闻昔瞬间就被这个笑容击中:“嗯?”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正好是你比赛的日子。”
他居然记得,闻昔嘴角上扬:“第一名,虽然是三个第一名里的最后一位。”
“很厉害。”江逸之拨了拨她薄长的刘海:“是第一个就打给我了吗?”
闻昔不知道他问意何在,便直接答了句“当然。”
江逸之好看的侧脸映着半明的路灯显得格外温柔,低沉的声音里夹着几分笑意和……魅惑:“为什么?”
闻昔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这就暴露了?自己那点刚刚破土萌芽的小心思,她的演技也不至于烂成这样啊。
江逸之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清冷的眼睛一眯,眸光闪烁:“为什么第一个给我打电话?嗯?”
一双深邃的眼睛犀利又明亮,再往深处看,就更显出一层深沉来。
江逸之无非是想让闻昔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会第一个想到他,有快乐也第一个想到她,他对于她来说是不同的。wWW.ΧìǔΜЬ.CǒΜ
这边,闻昔也是卯足了劲要捂住自己那点少女小心思,过早的暴露必定夭折。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她极为自然地笑道:“你看,你不辞辛苦莅临指导,捷报自然是给头号功臣的,最想感谢的人,是你。”
简直是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应变点赞了。
江逸之静静地看了她几瞬,不知在琢磨什么,遂无奈一笑,有点纵容,又有点温柔,没再说什么。
到底舍不得把她逼太急。
对方的目光清亮又灼然,闻昔怕自己扛不住,开口道:“你怎么等到这么晚?都没人了,万一我还没出来,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出来为止,我一直都看着,如果你出来了我绝不会错漏。”那语气都笃定得不容人怀疑。
闻昔嘴角压都压不住:“那你运气真好,下午是自习,要是我早退逃了课你今天就白等了。
江逸之低声笑了笑:“也不会,我中午就过来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出来我都能等到你。
闻昔顿住:“什么?”
江逸之挑眉:“打你的手机关机,我以为是你不想理我,联系不到你就直接过来了,请罪加哄人,越早越好。”
当他心里产生“闻昔可能不想理他了”这个念头时,他就呆不下去了,什么也做不顺,索性来到她的学校等着,即使是守株待兔也能安一两分心。
闻昔心里涌上一阵酸酸麻麻的感动,瞪着杏眼:“我才不会那么无理取闹。”
“那你想试试吗?江逸之轻哂:“无理取闹,反正我乐意哄你。”
希望你给我机会。
“好啊,那我试试。”闻昔歪歪头思索着找个茬,忽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记起来了,合着安市网页八卦头条被你和陆禹给承包了是吧。”
江逸之知道她指什么,对她一副吃醋的模样很受用,眼底升起笑意,显得英俊的五官更为生动。
“你不高兴?”
江逸之总是有本事把一个疑问句的语气说成陈述句。
闻昔的确不高兴,但她不能暴露啊:“没有呀。”
“真没有?”江逸之缓缓俯下身来,眉尾轻扬,带了三分调侃七分疑狐,似是要将她的眉眼神态细细打量寻找蛛丝马迹:“一点都没有?”
闻昔觉得压力山大:“你想说什么?”
江逸之这才放过她,解释道:“林思然是师母的侄女,也是我师妹,大学放假了过来照顾她一段时间,那天晚上我们是一块回师母家里拿东西才被拍到。”
闻昔“嗯”了一声。
江逸之一双狭眼笑意更浓:“已经从网上删除了链接,我争取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在热搜、八卦上看到我的名字,我让贤,这种花边头条还是让陆禹专享吧。”
周六,江逸之在家做晚饭。
芝士焗蘑菇、伞菌鱼生、豆豉小排和草莓奇异果沙拉,还专门为闻昔下了一碗蝴蝶面。
江逸之见往常嘴巴鼓鼓的傻兔子今天吃饭好像特别……斯文?小口小口抿着,忍不住挑高了眉毛,问道:“我厨艺退步了这么多?”
“啊?”闻昔抬起头:“没有。”
“那怎么不吃?不合你胃口?”这些明明是她喜欢的菜色。
闻昔:那不是为了在你面前保持点形象么,以前大吃大喝的没事儿,现在嘛……
她不出声,江逸之也不理她,直接把菜夹到她碗里:“不许学你那些朋友节食。”
“嗯。”闻昔看着他认真布菜的神色,侧脸在明黄色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柔,心里舒坦得发胀,就很乖地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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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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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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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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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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