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蒹葭面上没什么表情,江逸之倒是嘴角一勾,面如常色,神情慵懒:“出你的牌,否则我又要连杀。”
温时川抬抬镜框,眯了眯眼,又觉得此刻……时机不对,便笑着将话题跳了过去:“你这几局杀气怎么重?阿禹都没分了。”
江逸之手指敲敲桌面,心情颇好,朝着闻昔抬了抬下巴:“喏、有人观摩。”
对头的陆禹翻了个白眼:“艹!瞧把你给傲的!”
轮到别人出牌,江逸之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敛去笑意,淡淡问身侧的小姑娘:“闻昔,你们家没有门禁?”
闻昔奇怪看他一眼:“门禁?我们家从来没有这玩意儿!老闻对本宝宝信任满分。”
江逸之窃窃耳语和出牌两不误,不屑地嗤笑一声:“那你用好这信任了么?”
“我怎么没用好?我出过什么事儿么?”想了想又怂补了一句:“除了上回。”
“没出过事儿你一高中生就能三更半夜才回家?”江逸之蹙额,眼风略略一扫。
闻昔正在给他倒拿铁的右手不自觉就抖了抖,又壮了一下胆——
“过十二点就叫三更半夜?江逸之,亏你还喝这么多年洋墨水呢!留学生不是经常轰趴么?玩儿肯定比我们疯吧?再说,不是还有钟诩奕他们吗?不会有事儿的。”
“你经常和他们出去?”江逸之的眉蹙得更紧了,声音不觉中又低一度,语气竟带着几分轻慢:“有他们在又如何,不也是一群高中生。”
闻昔就差给他翻个白眼,是是是,他们全是高中生,高中生晚上就全都别出去玩儿好了!
两人凑在一块儿低声细语,别人看起来就像凑在一处说悄悄话,谁也没注意到对面一位少女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似羡似妒。
“那依阁下高见,我国高中生晚上出去玩儿几点回家比较合适?”闻昔扯了个笑,谦虚好问。
“十一点吧。”江逸之面无表情地出了张小鬼,又把陆禹激得嗷嗷叫。他本来想说十一点半之前,又想着凡事到了闻昔这都得打个折扣的。
“十一点?!我俩别不是有代沟吧江逸之!”
开玩笑,高中生不要人权的啊?!
“再说一遍。”嘴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语气温和。
“没有没有,但你这十一点是不是也太……还不如直接别出去呢,好歹也……十一点半吧!”
“你觉得十一点半合适?”江逸之没看她,专心挑牌,一脸认真地往桌上扔了对十。
“嗯,挺合适!”怎么着也比十一点合适!
“那行,就十一点半吧!你自己说的。”江逸之选完了牌,终于有空抬起头,含笑看她一眼,眼神慈爱、温和。
“嗯?什么?”她说什么了?
“你的门禁,十一点半。”江逸之继续心无旁骛地出牌,轻轻松松就扭转了全场牌局的走向,也宣布了一个高中生的晚归时间。
“不是,我……”闻昔惊觉,她别不是跳了一个坑?
怎么她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有门禁的人了?刚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赵蒹葭忽然看着桌上的牌轻轻笑开来:“逸之,你又玩双杀?当初这一招还是你教我的!果真是屡试不爽!”
温时川晃了晃酒杯:“当年你们联手,misschen他们也输得一塌糊涂,说以后再也不敢跟中国留学生打牌了。”
被打了个岔,闻昔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大口喝水,默默认命。
没再玩儿多久,江逸之就要和闻昔回去了,陆禹陈一帆他们都是能玩的,又说赵蒹葭这么多年头一回儿回来过年不能这么快就散,还要赶下一场!
两人告别众人正要出门,陈希仪忽然细声细气地开口道:“小姨,挺晚了,我也想先走。”
赵蒹葭不疑有它,便对江逸之说:“逸之,能不能顺便帮我送一下希仪?我们待会儿还不知道要玩到多少点呢。”
江逸之点点头,让陈希仪跟上来。
司机大哥过年放假,江逸之亲自开车,闻昔坐在副驾,陈希仪坐后排。
“安全带。”
“噢对,又忘!”闻昔吐了吐舌头,赶紧系上,她平时一般都坐后排,不怎么系安全带。
系好了安全带又挑了一版上次她在车上没听完的日本原音带,悠扬的音乐在车内散开来……
没人说话,气氛也算不上尴尬,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有股莫名的气流在飘动。
也不好把一个女孩子就这样晾着,江逸之……就别指望了,这时候,闻昔觉得又到了她这交际界扛把子发光发热的时候,刚好后排的女生咳了两下,马上就被她抓到了开口的契机。
“陈希仪,你需要水吗?车上有,我给你拿?”
“谢谢,不用。”声音莫名有点冷淡僵硬是怎么回事?
希望是她的错觉,决定再问一两句试试。
“你在安高哪个班?”
“17班。”
“……”
闻昔觉得也不用再试下去了,不是她的错觉,她就是不想讲话,她问她在哪个班,不需要情商多么高的人为了维系交谈都会顺口回一句“你呢”,然后话题就可以自然地开展下去。
然而她,并没有。
既然如此,那算了,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开车的江逸之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笑什么?她有什么好笑的?
就在闻昔以为陈希仪不会再讲话的时候,后排响起了女生柔得出水的声音:“江叔叔,你跟我小姨……是同学?”
听到她蹦出这一句,闻昔算是明白了,人家不是不想讲话,而是不想跟她讲话,挑挑眉,歪头笑了一声,把刚刚那分意味不明的笑容还给江逸之。
“嗯,是。”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很熟么?”
“还算熟。”
听得出江逸之语气清冷疏远,无意再跟她多聊什么,陈希仪也很识趣地不再讲话。
把人送到后,闻昔长长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江逸之正在掉头,车窗外夜色正浓。
“我得罪她了?”闻昔摸了摸鼻子,歪头问。
这么明显的敌意是如何从刚刚见面不到五小时就攒下的?
连藏都不藏一下,跟她小姨比可差远了,虽然赵蒹葭,她也不确定,只是一种隐隐的毫无缘由的猜测和直觉,这是一种自小在这种场合混久了赋予她的敏感……
江逸之只是淡淡道:“你又不用当人民币。”
闻昔懂他的意思,她又不是人民,不会人人都喜欢她。
“就是这样没错了!喜欢我的人能从丹枫诗江大楼排到金融中心再往京胡长桥绕三圈,不少她一个。”
身侧的男人略微牵起嘴角,听见女生大言不惭竟也不反驳,只点点头,目光流转,轻笑低沉柔和:“嗯,是啊,从丹枫诗江大楼排到金融中心再往京胡长桥绕三圈。”
车窗外夜色愈发深沉,万家灯火璀璨流转。
安市打后几日总算是停了雪,碧空朗日,商界几家龙头老大的交际往来也活泛起来。
因着深厚的世交渊源,江闻钟顾和其他一些抱团的企业家族一块儿合资购置了不少风水不错的山林庄园。
每逢过年开春各家派人一块儿到佛名最显的春陵寺上香拜祭是一直就有的习惯传统,以求新的一年门户繁盛,生意兴隆,也能顺便维系促进各家情谊。
到寺庙有一小段山路,闻昔特意选了一双黑色的软底小皮靴和有弹性的铅笔裤,衬得两条昀停的腿又细又直,搭了件墨绿色的bf风宽松短外套和白茸茸的针织围巾,束起马尾,一身更透着一股子英气和机灵劲儿。
大家到了停车场集合再一块儿走上寺庙,江闻钟顾和其余各家一些有股份或玩得来的旁支亲戚。
江家,江南枝是跟着江北辰来的……看来江老爷子是真心有意要栽培她。
嗯?还有……江逸之?英俊挺拔的男人额前垂落几根墨黑柔软的碎发,牛皮靴、黑色修身的休闲裤和米白色的针织高领毛衣更显得年轻,退掉了往日那一身商界精英气,跟个、大学生似的。
欸,他居然穿这样一件毛衣,平时很少见他穿棉毛质地的衣衫,明明是气质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可那件精致昂贵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暖、柔和,不装谪仙走温润如玉贵公子路线了??!
闻昔父女俩一到场,立马有人上来招呼,闻昔自小嘴甜,长辈缘好得很,落落大方和众人拜年,自是又落得满身夸,闻光远也不假谦虚,真心也好奉承也罢,他闺女受得起。
“南枝!”闻昔跑到他们跟前,呵着冷气,对着一位眉目舒朗,温润如玉的男人微微鞠了个躬,甜甜地叫了声:“北辰哥。”
江北辰温柔地笑着摸摸闻昔的头顶:“闻昔,好久不见。”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是以前就做过无数遍的熟稔,“最近过得好吗?”
闻昔感觉自己身体僵了僵,随即笑开,柔声答道:“我很好,我……我应该像以前那样给你发邮件报告的,让您担心了。”
江北辰手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慰,像个好脾气的长辈:“不急,这一路上时间很多,你可以慢慢和我说。”
不远处被几个世家少爷围住的江逸之,本来是一下车就等着闻昔自己跑过来,看到那只傻兔子忙不迭奔向另一头时,唇边原有一丝的笑容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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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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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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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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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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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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