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他一向散淡随性,不在乎这些,但她不能这么不知趣。
况且,他那样目无凡尘的一个人,能管到这,她发自内心地感激,这的确是为她省去了很多麻烦。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生气?xǐυmь.℃òm
来呀!讲道理呀!
“没,您管得着。”闻昔好心好气,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不解地直直望向他深邃的双眼:“不、不是,你怎么那么生气啊?我这致歉措辞没这么苍白无力吧?不说感人肺腑好歹也是诚心实意啊,你为啥还跟点了炸药包似的?”
嫩白的鹅蛋脸、甜美的唇、娇媚的妆容、含水的双眼委屈不解的神情.....她的整个人都让江逸之觉得心底有股无名火在烧,又燥又热。
生气?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问鬼去吧!
小姑娘一脸的诚恳,江逸之心下不由得一软,不自在地轻移视线,不再看她,听她语气像是真记了教训,不是随便说说。
沉了沉目光,神色严肃,连音调都仍透着寒气:“不是所有事靠你那点小聪明都能混过去的,闻光远又不在安市,今晚要是没刚好遇上我,你打算怎么办?”
闻昔见他终于愿意理她,暗暗嘘了一口气,又开始话不过脑,说书似的:“那您这不是来了么!而且还来得特别及时,我掐指一算,天将派大神救我出困境,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就看到您跟幅行走的画报似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简直心灵感应、神兵天降!气场两米八!我江哥一出场,横扫修罗场。”
想了想又正经补充道:“而且,我说知道自己不对,也不是敷衍你,错了就是错了,我心里明白。”
江逸之即便知道她是在随口胡扯,眉眼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这一通假得不能再假的奉承和毫无缘由的信任缓了下来,心下一动。
随即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没有原则,谈判桌上他要是这种心性,安城早没uk什么事了。
曾经他觉得这小孩这幅样子也挺好,脑子激灵,心大不计较,永远快快乐乐、元气满满的。
但现在一想到她以那副对别人惯用的口吻应付他、敷衍他,无名火就又一下窜了起来。
奈何,无名火,无名火,有火却无名,只能用无波无澜的语讽道:“难得啊,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比珍珠还真,吃一堑长一智我懂,以后没个底的我也不敢乱逞强,我跟你说,以后我要再……”
“别跟我做保证。“江逸之移开视线,发动引擎,轻声道:“在我这里,你的信誉透支了。”
闻昔哑口,心口一空,眼神一暗。
一时之间,两人竟没有再说话。
思来想去,闻昔对今晚的自己,很不满意。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解。
从来就不是个多么在意别人情绪的人,甚至可以说,能那么平静地融入这个并不简单的大环境,是不把人情看得过重,不计较和不钻死胡同,才游刃有余。
平时看起来与人热络的人,心底也不一定就像表现出来的那般重情重义,要不然也不会屡屡缺席以前小伙伴的局。
朋友嘛,合得来是缘分,合不来也别强求。
小时候年节,亲戚家孩子最喜欢粘她,无非是因为她热情、大方、体贴,口袋里的糖果和脑子里的故事永远不会少,她能一击即中那条最快与他们打成一片的最短直径。
这时候长辈们就会在一旁赞叹不已:“你看,多多和佳佳他们就听闻昔的话,感情真好。”
又或者:“闻昔从小学习又好,又懂事,小孩就是喜欢缠她嘛。”
闻昔只是笑着听听,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发自内心的快乐,其实,她对外界的认可与赞誉也没那么多虚荣和渴望。
偶尔也会在心中暗自琢磨,他们感情好吗?
扪心自问,她对这些小孩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喜爱,甚至在他们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的时候,心里麻木到没有太多的波动。
那她的一直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余婉在最后的时日留下大量的书信,对她的成长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她总结了自己失败的一生,对闻昔的期望不过是:入世且出世。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标准,闻昔还在探索中。
但她觉得只需要多花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和心思就能让小孩子高兴和长辈舒心,自己也并不多累,何乐不为?
这种自小刻意培养起来的言辞习惯和言行举止长年积累成了现在的自然和习惯。
以至于在以往,和朋友吵了架,她也会主动地真诚道歉,和现在很多年轻人想的‘谁先低头就是谁输了’不同,她选择自己先跨出那一步,这更像是她长期的家教、自小的修养促使她下意识完成的一个任务。
但若是要说“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原谅我?他不原谅我怎么办”这些更深一步的东西,那便是没有的了。
道过歉,对方不能原谅,她就理解、尊重别人的不原谅,心里并不觉得有愧,因为已经尽到自己的义务。
偶尔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恶,因为她甚至没有怀着一个致歉者应有的忐忑不安与小心惶恐。
毕竟有时候,不自知的恃宠而骄比露于表面的刁蛮跋扈,更伤人。
然而,现在,此刻。
她感到沉重、无措,她发现自己非常非常看不得眼前这个人生气和失望。
一丁点儿都看不得。
并且因为长年累月的习惯和言辞甚至使她无法表里如一,那些经过她长期实践、并且无往而不胜的外交经验对江逸之丝毫不管用,江逸之不吃这套。
所以眼下,她很有自证诚意的焦灼。
一直以来,她都是人际交往中占据高地的那一个,但今晚,这种沉重的压力、无措的慌张突破了她“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的原则,也没能坚守住她自小“你好我好大家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路线。
心中的感激是百分百真情实感,但她表达之浮夸让自己都觉得太过敷衍。
虽然她并没有敷衍,但情绪的表达不是表达者说表达了什么就是什么的,接收者说了才算。
江逸之明显觉得她是在敷衍。
还能更谄媚一点吗?
不能了哇……
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词不达意的一天。
望向车窗外,闻昔在心里采访自己,这位朋友,请问你为什么这么双标?
想了半天,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只有一个答案。
其实她并没有资格嘲笑人蒋京京是个颜狗的,人人皆对美人宽待,到底她亦未能免俗。
安市的夜晚,万家灯火、高楼明烁。
车内却化开一片浓重的沉默。
闻昔觉得心有千斤重,向被一块石头重重按着,甚至超过了问题的起因——酒吧的事故。
江逸之倒不是故意晾着她,只是一路上都在思考,不单单是今晚的事件,究其根源,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对,得改。
“闻昔。”
“嗯?”闻昔大概是还在愣神,声音细细哑哑的,像只蔫了的橘猫,无端使人想蓐一蓐她毛茸茸的脑袋。
江逸之转头直直对上她那一双汪汪的杏眼,抿了抿线形好看的薄唇:“怎么不说话?”
“你也没说话啊。”闻昔像是倦了,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
江逸之被看得心里一软,暗自叹了口气:“刚刚……怕我吗?”
闻昔想说不怕,但又觉得对着眼前这个人不能再满口胡言,偶尔也要讲讲真话:“有、有点。”
“怕我什么?”江逸之尽量使自己不显得那么严肃,放轻了语调后,竟莫名生出一丝温柔:“我太凶了?”
“不是。”闻昔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试着坦诚布公:“怕你觉得我是在油嘴滑舌抖机灵,怕你……以后不想理我了。”
想了想,又小声补了一句:“乱抖机灵很讨人厌,我知道。”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使江逸之顿住,心口猛然一紧。
这个小孩怎么回事。
扯起来的时候没个正经让人咬牙切齿的,真起来的时候又跟一团暖被子,让人心口像涌上一股密密的温流似的。刚刚那把在体内窜得七上八下的邪火硬是被她轻轻一句浇得零零落落。
闻昔见他不说话,小声但极严肃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江逸之认命地闭了闭眼,嘴边泛开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的,压不住也得死命压着啊,轻声问:“这么怕我讨厌你啊?”
闻昔坦坦荡荡地承认:“嗯。”
江逸之蓦地一笑,清冷的眉眼有冰雪消融:“那以后——”
闻昔都没让他把话说完就自己接上:“以后我肯定不跟你整那些虚的。”
又默默补了句:“但你得我点时间,毕竟我从小张口就来,惯了,可能一下子不是很能……”
江逸之打断她:“不会,我不会讨厌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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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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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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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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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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