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缓声说道:“娘不必担心,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掌握分寸。”
“你……”宋老太气得说不出来话。
捶胸顿足:“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念念不忘,想要回金陵去!”
宋砚沉默不语,眼底像晕染了化不开的墨。
“阿砚!”宋老太深深看着他,语气里的祈求明显大过苛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根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暴露,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你忘了咱们当初经历过多少生死?好容易安生了几年,你怎么能自己往上凑?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娘和琼落想想,还有你的新婚妻子,娘做主把阿墨给你娶回来,就是希望你彻底收了心,生儿育女好好过安稳日子,可是你怎么又……”
老太太说到激动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混浊双眼里,全是泪光。
期盼苦口婆心的劝说,能让宋砚回心转意。
房间里沉静得落针可闻。
宋老太等了又等,忍不住逼问,“你倒是说句话!啊?”
宋砚站在那儿,沉默不语,清冽的眸子敛住,让人瞧不清他的思绪。
可宋老太却分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抹坚韧。
一颗心霎时凉了半截,气得捶打他,“你爹都为了荣华富贵放弃你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放弃的!”
一下又一下……
宋砚始终站在那里不动,直到宋老太失了力,跌坐在椅子上。
他才压了情绪说:“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报我该报之仇,我可以不要功名利禄,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黑白颠倒,至亲之人被欺骗一世,当年,贺兰家拼命护我,举家皆因我而死,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抛却恩情苟且偷生。”
他语气无波,只是,眼角却闪动着一抹让人心惊的冷意。
宋老太愣住。
“你……哎!”她叹气一声,“可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xǐυmь.℃òm
宋砚笑起来,笑容里,有那么一丝悲壮的味道,“我这一命不值钱,来人间一趟,不求及时行乐,但求死得其所。”
话已至此,宋老太便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原来他从来没打算过放弃。
喃喃说:“现在我是知道了,你早就计划着是不是,你每日早出晚归,不是挣钱去了,是为着报仇去了!”
宋砚语气放缓:“娘对我有大恩,我不能牵累你,至于琼落,还请娘看顾好她,万一我有不测……”
“你别说了!”宋老太打断他,“我虽不是你的亲娘,可你打小,喝着我的奶水长大,在我眼里你早就是我的亲儿子,说什么牵累不牵累,这一路走来,哪一日不是一同面对,你以后去哪里我就去哪儿,你都不怕死,我这把老骨头怕什么?琼落更是个不怕死的好姑娘!”
语气一顿,“就是可惜了阿墨,早知道如此,我还给你娶什么媳妇。”
宋砚本想说,对于王墨他早有安排。
谁知宋老太忽然站起来,落寞的眼神突一亮,变得神叨叨。
原地走来走去,合计道:“不成不成,娶都娶进来,现在让她走,你舍不舍得我不知道,反正老娘是舍不得,这个丫头,我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喜欢的不得了,我看,不如你们抓紧养个大胖小子出来,今后你就是冒死往上送人头,也不算绝了后。”
宋砚:“……”
嘴角僵成一线,无语道:“娘慢慢合计着,我去忙了。”
……
铁刀战书的比试,告一段落。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宋家人很快调整了心态,第二天上午,便各忙各的,恢复正常生活。
宋砚前一晚便睡得晚,一大早又不见人影。
王墨起身之后,发现他正在院子里剥皮。
便自告奋勇走上前,挽起袖子,拎起一只野兔试了试。
然而,使了吃奶的劲儿,却剥的七零八落,完全剥不出一张整皮。
宋砚平静地看着她失败一次,才扔过来一把匕首,“用这个,看好,我怎么剥的。”
不多废话,直接演示。
王墨见他用刀在兔子两个后腿,离脚两寸处,各用刀旋转划开。
然后从开口处分别沿大腿内侧向裆下划开,并使两条线交汇。
这时的兔皮就像一个筒子,一端开着口,接着,他才将兔皮从大腿下开始,小心的与兔肉剥离。
整个兔皮筒剥下后,他最后用剪刀将皮筒从胸部剪开,成为一张整皮。
王墨目光神奇地看着他,“好厉害!”
她之前真的以为剥皮很简单,随便扯扯就下来了。
宋砚淡淡瞥她,眼露笑意,“学会了,还不快动手。”
王墨很虚心,拿起刀子按照宋砚的方法蹩蹩脚脚的开始。
不时地,偷瞄一眼他动作。
手下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起初是手法有些生涩,渐渐也得心应手了。
宋老太在炕上晒太阳绣花,宋琼落去县里购买鞘皮要用的大缸和碱面。
王墨就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和宋砚一起做活。
宋砚十足沉默,王墨颇觉得无趣,没话找话说却总被忽略,几次下来,干脆也不吭声了。
不过,心思却很快沉下来,很是神奇,宋砚在身边,总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太阳升起,小院里变得温暖亮堂,有燕子衔着泥在屋檐下做窝。
杏花开了满树,香气馥郁。
鸟语花香,人的心情也变得明媚。
宋砚停下动作,不动声色,观察王墨。
发现她短时间内学以致用,不但能完整把皮子剥好,还把剥下来的皮子分门别类的放好。
懒是懒了些,脑瓜子却灵活,学东西很快,知道走一步看三步。
不惹事儿时,倒也是个妥帖顺眼的好姑娘。
罢了罢了,有空再多教会她一些本领,往后她独自离开也不至于无法过活。
一上午时间,院子里摆满剥下的皮子。
王墨口渴,打算去喝点水。
刚站起身,听到隔壁响起一阵阵喧哗声。
有人大吆喝一声:“新娘子进门了!”
王墨神色一动。
看来江家将迎亲的时间定在了正午时分。
只是,动静也太小了,好歹是娶平妻进门,居然连鼓乐队都没有请。
听声音,好像前来观摩的村民也没几个,估计连请帖都没下。
王墨很想知道江鸿渊今日会不会按诺履约。
刚往外走了一步,冷不丁被宋砚叫住。
“不准去。”
王墨回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我好奇,只是远远看一眼,不会走近的。”
宋砚清冷一眼扫来,语带指责,“小姑娘家,不要什么都好奇,江家娶亲,与你何干?”
“好的,不去了。”王墨乖巧说:“对了,皮子也剥的差不多了,我想出门一趟,去置办送给罗老的礼物。”
宋砚站起身,挑眉,“需要多少银子。”
王墨阔气摆摆手,“昨日宝珠不是送我零花钱,我拆开看了看,有五两那么多,足够置办了。”
手里有钱,她也不好意思再伸手问宋砚要。
宋砚瞥她,暗含警告,“别惹事,早去早回。”
“知道了。”
对于宋砚这种大家长做派,王墨打定主意将阳奉阴违贯彻到底,一出门就往江家门前走去。
并不打算暴露行踪起冲突,便藏在江家院外一棵大树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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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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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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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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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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