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检查完,趁晋妤去矿上不在,矛毅回来就收拾东西,让护工帮忙办出院手续。
护工哪儿敢帮他办出院,吓得连连摆手:“不可以呀先生,太太回来要说我的!”
护工四十出头,乡下人,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很是淳朴。
大姨哪儿都好,就是一心只听晋妤,压根不听矛毅。
矛毅为此很苦恼,临床的姜乐还笑他:“哥,现在没孩子就这么妻管严,以后等有了孩子,你这地位不得掉到底儿啊?”
“去去去,边去。”矛毅跟大姨商量,“大姨,我真没事儿,医生都说我现在可以出院了,你不信去问医生。”
“先生,就是院长同意你出院,没有太太的命令,我也不能放你出院。”
大姨这股子坚持劲儿,搞的矛毅心理防线都快塌了。
他不喜欢在医院待着,每天输液吃药遛弯,连上厕所大姨都恨不能进男厕所跟着……他担心再这么下去,等他长出草,大姨早晚得拔光他的衣服,把他当两岁小男孩给他修剪毛毛。
中午吃饭,矛毅借姜乐手机,给晋妤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一接通,晋妤被屏幕上放大了许多的脸部吓了一跳:“阿毅?”
矛毅不太会弄这个东西,远远近近移动半天,才调好距离。
“你吃饭了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吃了,你吃了吗?”
“没有,我现在正跟kelly商量事。你怎么了?”
矛毅挠头,叫大姨过来。等人过来,他敲敲屏幕,问晋妤:“我想回家,大姨不让我回家,她说只有你同意我才能回家。我能回家吗?”
“回家?你在医院住的好好的,怎么想着回家了?”晋妤把手机立到一边,边讲话边低头翻文件。
矛毅一听就知道这事没谱,挥挥手送别大姨,跟晋妤聊天:“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一些资料而已。”
看了一中午,晋妤头疼的不得了,趁这会没事,随便聊了几句:“十年前发生过一个案子,当时稀里糊涂就结案了,本来是意外,后来因为被害人的干儿子几句话,上头竟然安排了一个负责调动建材的工人当顶罪羊,然后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我当时没注意,直到前几天我才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案子有些蹊跷,所以就找了当年案子的资料。”
“……什么?等下,房间里信号不太好,我去外面说。”
矛毅准备去外头,大姨也想跟着去,被他一看,止了步。
走廊外头没人,矛毅靠着墙,听晋妤讲话。
“资料里写着那个工人叫叶肃,他现在就关在巡城监狱。我打算找个时间去监狱看他,问问当年的真相,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他的。”
“知道真相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先找到人,问问他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而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被害人的儿子——就是害他无缘无故进大牢的那个人。”
电话静音了。
风过走廊,淡淡的消毒液味漫开,矛毅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晋妤,好像有些不认识她。
半乍玻璃,他在这头,她在那头,明明看得见彼此的脸,却像隔着太平海关,心灵离着十万八千里远。
半天,他滑动喉结,艰涩地问:“要是真的找到那个人,你是不是会翻案,让警察重新调查?”
晋妤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懒懒地笑了下,说:“可能吧。对了,你说巧不巧,调查叶淑那起命案的姜警官,刚好是十年前处理我那个案子的警察。他前几天去医院找姜乐的时候还说,要是我发现什么不对劲,就联系他,比如被人跟踪啊,被人恶意报复什么的。”
“……”
“我都把十年前的事儿忘到脑后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
“那天他还说来着,觉得我面熟,但一直不敢提,怕我再想起来当年那场乱子,搞乱自己的生活。我打算先去巡城监狱一趟,剩下的事儿,等见完叶肃再说。”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终于发现他不对劲。
矛毅握着手机的大掌青筋暴凸,指尖青白一片,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极力地平息着心里的慌乱,强装镇定。
“没。你今天来医院吗?几点下班?”
“可能七点多吧,”晋妤说,“今天有个会要开,二矿开采的差不多,最近准备收工了。万事讲个开头结尾,开头搞的不错,工人们很有干劲儿,结尾自然不能差。”
她搓了搓额头,“今天先开会,等过两天正式收工,我打算请工人们吃顿饭,然后把账结清,这事儿就算完了。”
矛毅看她满脸疲意,心疼道:“别太累了,还是以身体为准。”
晋妤呵呵傻笑:“我知道。你别说,被人关心的滋味还真不错。”xǐυmь.℃òm
“嗯。”他犹豫再三,道,“我不想在医院住了,大姨那边你给她说一声吧,我明天去办出院手续。”
“医院怎么了,你在那儿待着我起码放心一点。我这段时间没法照顾你,你一个人干什么又不方便。”
“我就是组织损伤,又不是骨头折了,有什么不方便。”他坚持,“而且我一个大小伙子,身边成天跟一个老太太也不是事儿,人家还以为大姨是我妈呢,你不在的时候,跟大姨唠了半天,说什么都要给我介绍对象。”
晋妤想了想那个画面,挺好笑。
“大姨说什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她就是个老好人,不好意思拒绝,又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她不是我妈,每次都一脸为难地回来。”
晋妤笑了:“要真是你妈妈,她会怎么做啊?”
矛毅有一秒空白。
记忆太久远,他现在都有点记不清他妈妈长什么样了。
勉勉强强拼凑出一段画面,没什么底气地说:“要真是我妈,应该会直接告诉那些人,她儿子不需要。”
他妈妈是个直性情的人,一旦考虑好什么,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所以莫名其妙就去了漠河,生下矛毅,又莫名其妙离开漠河,离开他和他爸爸。
聊了几句闲话,矛毅问:“孙飞惠,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不提孙飞惠还好,一提她,晋妤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她持械伤人是有理有据的事实,何况她又不是小孩,是个有主意有想法的成年人。”
言外之意,她不会轻易把这事儿翻篇,也不准备糊弄过去。
矛毅想劝她网开一面,想想,如果不是自己替晋妤挡了一下,状况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成年人犯罪,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必定逃不开责任。
他就没再替孙飞惠说话。
打完电话,矛毅回病房,把手机还给姜乐。
顿了顿,伸出的手又收回来:“我再打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拨通骆平的电话后,去了住院部后面那片没人的空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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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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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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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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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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