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毅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小时候也跟妈妈不亲,倒也不是不亲,就是表达能力稍微弱一些,又不能像小姑娘那样粘着妈妈撒娇,所以很容易造成一种不喜欢妈妈的错觉。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喜欢他妈妈的。
聂凌肯定也一样。
矛毅不想晋妤难过,安慰她:“不会,聂凌还是很喜欢你的,他就是不会说。”
晋妤悠长地叹气。
她还是不放心聂凌。
电梯来到二十二层,矛毅把晋妤送进去,替她按下23。
“别担心了,我能照顾好聂凌的。你就把我当成——”
“当成什么?”
晋妤想听他说完下半句,她按住电梯门,问:“矛毅,当成什么?”
她的眉毛根根分明,走廊安静的针落可闻,矛毅听着自己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心跳,喉头滑动了下。
“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我会,把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聂凌,当成自己的儿子。
我会像爸爸一样照顾好他。
“……阿毅,谢谢。”
眼眶里填满液体,流下来的前一秒,她退后几步,关上电梯。
几秒距离,从他家到她家,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她的眼泪却流了满脸。
在这世上,除了聂蔚南,如果有一个会贴心贴肺照顾聂凌的人,那也只有矛毅了。
前者是出于责任,后者呢?
大约是出于爱吧。
矛毅睡眠浅,加上沙发偏窄,蜷着身子不舒服,他稍微歪了一会,五点多天一亮,就爬起来做早餐。
昨晚睡觉前,他给晋妤发微信,问聂凌有没有什么忌口。
晋妤发了个困惑的表情。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聂蔚南照顾聂凌,小孩口味变得快,她也不清楚聂凌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没有答案,矛毅就自由发挥了。
五点半,矛毅煎好小饺子,擦擦手,去卧室叫聂凌起床。
卧室黑漆漆的,突然打开灯,聂凌蒙住头,不适地嘟囔:“老爸,太早了吧,让我再睡会嘛……”
这声老爸像水滴一样落进矛毅心房。
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几秒都没听到聂蔚南的声音,聂凌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猛地坐起来:“迟到了迟到了!完了,要被罚站了!”
矛毅回神,捡起地上的袜子,扔给聂凌:“没迟到,才五点半。”
聂凌唔了声,穿好衣服,去洗漱。
矛毅盛上饭,叫他:“过来吃饭。”
聂凌满嘴都是牙膏沫,呜呜地说:“不吃啦,这儿离一高有点远,吃饭就来不及啦。”
“来得及。”
“昂?”聂凌探出一个小脑袋。
“我开车送你。”
聂凌高兴了,洗完脸,跑去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哇——水煎饺,蔬菜粥,水煮蛋,这个是什么?橙汁?”
“胡萝卜汁。”
“……拒绝。不要喝。”聂凌推开杯子。
“喝完有奖励。”
“什么奖励?!”又把杯子拿回来。
矛毅拿下巴点点桌上的饭菜:“边吃边说,待会凉了。”
“哦。”
聂凌平常在家没吃过早餐,聂蔚南不擅长料理,保姆做的聂凌又不喜欢,聂蔚南给他钱,让他自己买,但小孩贪睡,能不迟到就不错了,根本没时间买饭。
聂凌口味挑,本来没对矛毅的厨艺抱有期待,但是咬了一口煎饺之后,眼睛唰地亮了:“好好吃!”
矛毅把他翘起来的头发捋顺:“嗯,吃吧。”
食物消灭干净,聂凌嫌弃地捏着鼻子,把胡萝卜汁咕咚咕咚喝掉。
“喝完了,给奖励。”
“嗯。”矛毅摘掉围裙,揣起钥匙,“走吧,路上再给。”
乘电梯的时候,聂凌翻了翻书包,确定没东西落下,松口气。
矛毅看他这副样子,联想到昨晚那张纸条,心中有些沉重。m.xiumb.com
到一层,聂凌背上书包,问:“你真会开车啊?你知道一高在哪儿吗,不会把我拐跑吧?”
“嗯。”
“……你怎么老是嗯嗯嗯?你这个性格有问题啊,你跟个闷冬瓜似的,你老婆也不说你什么?”
矛毅拍他后脑勺:“操那么多心长不高,老老实实上你的学吧,矮西瓜。”
聂凌的小脸耷拉下来:“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不想上学?”
“烦。”
“烦老师?”
“烦金俊浩。”
“为什么烦他?”
“起了个棒子名,长了个傻逼脸,性格还完全像屎。”
矛毅大概知道,那张要求“上贡”的纸条是谁写的了。
“哥哥,你车到底停在哪儿啊,没在停车场?”
“嗯。你在这儿等我一下。”矛毅三两步跨进地下室,两分钟后,扛着一辆老式二八自行车上来。
他冲聂凌拍拍车座:“上车。”
聂凌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坐过自行车,新奇坏了。
腿一抬,跨坐在后头。
矛毅推了两下车铃,清脆的叮叮声,在安静的小区里响起。
“扶好,走了。”
聂凌抓住矛毅的腰:“ok,出发!”
蓝色东方的天际线漫过一丝橙红色晨曦,矛毅吹声口哨,猛蹬了自行车一下。
巨大的惯性掀起一股风,聂凌吓得唉呀妈呀一声,差点没掉下去。
矛毅被他那副东北腔逗笑了。
唉呀妈呀。
唉呀,妈呀。
太有趣了。
快到一高,隔着一条马路,聂凌拍拍矛毅:“停车停车,我自己走过去!”
矛毅捏住车闸。
停车后,他掏出一百块钱,给聂凌:“奖励。”
聂凌的脸色一瞬间由红转白。
他的大脑一片漆黑,昨天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即时重播,王琦讥笑着撕掉他刚写好方程的作业本,娄晓蓉往他饭盒里倒红墨水,还有放学前……
放学前,金俊浩那些人把他堵在操场,掐他的脖子,打他,让他带五十块钱给他们买游戏机。
聂凌难堪极了。
拽了拽书包带,扔下一句我不要,他跳下车子,揉着被硌的发痛的屁股跑了。
小孩那个背影又倔又可怜,矛毅手掌抚过后座,光秃秃的粗铁条,确实挺硌人。
他把车子支在路边,去五金店买了个座垫,回来绑上。
绑好,拍拍,按按。
感觉没那么硬了,矛毅点点头,满意地骑车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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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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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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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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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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