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她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二十三楼。
矛毅停好车,站在十八栋楼下,仰头看二十三层。
待客厅亮起灯,他去便利店买了几听冰啤。回来后,在单元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打开一听,仰头喝光。
白色的泡沫沿着指节泛开,微苦的液体在胃里搅来搅去,矛毅一只手撑在台阶上,望着伫立在眼前一栋栋楼房,满心惆怅。
他是不是太急了?
那些话不该说那么快的。但他有点控制不住了。
感情也好,直觉也罢,跟她在一块,只要多一秒,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掉从前那些纠葛。
他甚至开始混淆,这一切,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顺序呢?琇書網
是因为想要了解真相,才去接近她,还是接近她之后,才更加不想了解真相?
高大的樱花树上光影潺潺,小区里的路灯上飞着几只蛾子,翅膀触到灯泡,一阵白雾冒出,发出嗞嗞的声响。
六听啤酒一会就被消灭,变成六个空罐子。
在外面坐了足够久,矛毅拨棱拨棱落在头发上的飞尘,收拾空罐子,准备回家。
刚站起来,后边有一道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叫他:“哎,我能去你家住一天吗?”
矛毅转过来,两级台阶下站着一个少年。
穿着一高的校服,背着nike单肩包,黑发剪得层次分明,眉眼很是清亮。
……这孩子有点像一个人。
矛毅不确定他是跟自己说话,看看身后,见没人,掏出手机,问少年:“走丢了是吧?家里电话多少,说一下,让他们来接你。”
还没拨号,聂凌把手机抢过去,输入门禁密码,把矛毅推进电梯:“你家住几楼?是单身吧,借我住一晚,明天付房费。”
矛毅站在电梯里没动。
聂凌正处叛逆期,个子矮矛毅一大截,脾气却大的很。
看矛毅不按电梯,凶巴巴道:“干什么,瞧不起人啊?!”
他蹲下,甩掉肩膀上的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在里面翻找钱包。
矛毅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英语课本,练习薄,圆珠笔,自动笔,铅笔,荧光笔……
嘴一歪,乐道:“你看着也不像爱学习的样啊,笔这么多,怎么连个笔袋都没有?”
聂凌脸上蒙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我乐意,你管呢。”
别扭的小孩真是太好玩了。
矛毅恶作剧似的揉揉聂凌的黑毛:“谁要管你?小屁孩一个,这么晚了不回家,你家人会担心的。”
“担心个屁!我后妈怀孕了,她现在喝个水都得我爸亲自去倒,两口子亲亲热热,哪管的上我这个前妻的儿子啊。”
“那你……”
“你想问我亲妈是吧?我亲妈特牛,人美心善还有钱,但有什么用呢,我小姨说她现在找了个小白脸男朋友,吃她的喝她的还花她的钱。”找到钱包,聂凌把东西塞进包里,站起来,“唉,总而言之,我就是一苦命娃。爹不疼妈不爱,整一颗地里的小白菜。”
嘿嘿一笑,聂凌把钱塞进矛毅裤兜里,装可怜地说:“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一晚吧,我很老实的,借我一块毯子就行了,也不用给我做饭。”
唉,这倒霉孩子,也是摊上了,没办法。
矛毅就领聂凌回了家。
这孩子看着不是太捣蛋的人,除了看到矛毅按二十二层时,露出惊讶的脸,其他还好。
进了门,打开灯,聂凌哇的一声叫出来:“我的妈啊,你这是人住的地方?怎么这么简陋啊,原来那些家具呢?”
“家具?”矛毅换上黑拖鞋,“上一家留下的那些?”
聂凌怕说漏嘴,含糊其辞地嚷嚷句没什么,拿出白拖鞋要换。
矛毅眼疾手快,把鞋抢走。
“干嘛?这么小气啊,拖鞋都不让穿?”
“不是,你穿别的,这双是这家女主人专用。”
“你结婚了呀?你老婆呢,她没跟你住一起,还是没下班?”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哥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人八卦啊。”聂凌丢下包,在房子里参观。
大体参观完,得出结论:“怪不得你老婆不跟你住一块,你看看你这地方,幸亏窗户关的严,这要是松一点,再刮台风,你老婆非得被刮跑不可。”
矛毅没听懂,认真请教:“为什么是我老婆被刮跑?不是我?”
聂凌一串科科科:“你看看你这个大个子,你高的像熊似的,别说台风了,龙卷风也刮不跑你啊。”
“嘶——找揍?”
聂凌怕矛毅发火,摸出根笔,趴在地上抄单词:“写作业写作业,老哥,有吃的吗?泡面馒头小酸奶,只要不过期就行。不过,好香啊,楼上今天是不是炖排骨了?要是有排骨吃就好了,排骨配米饭,再来一碗汤,甭提多美了。”
矛毅没理他,拨葱切蒜片,没过几分钟,端着一碗葱花面进客厅。
就这一会功夫,聂凌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小孩喜欢趴着睡,手里还攥着笔。
矛毅把面放在茶几上,过去把笔抽出来,拿条毯子给他盖上。
起身的时候,他忽然瞥见聂凌脖子后面有一片重重的红印,像是被人掐的。
矛毅小时候特别招长辈待见,其他小孩看不惯,老是堵他,个高的还喜欢掐他脖子。
聂凌脖子后边那片红,明显就是被人欺负了。
小男孩自尊心强,估计是怕家长闹大,也没敢说。
nike书包就扔在旁边,矛毅拎起来,看了看。
里头还是那些东西,左右翻翻,二层有一个隐藏拉索。
胳膊被压麻,聂凌翻个身,蜷缩起身体,继续睡。
不翻身还好,一翻身,小孩的侧脸跟晋妤更像了,简直是翻版小晋妤。
矛毅叹口气,拉开隐藏拉索。
里边是一个被剪得破破烂烂的笔袋,跟一张从演草纸上撕下来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头歪歪扭扭一行字。
——明天上贡五十块钱,敢告诉家长,你就别想再在学校混了。
满满的威胁意味啊。
矛毅把东西重新装回去。
犹豫几秒,看着聂凌安静无害的睡颜,又把笔袋掏出来,挑了根不明显的线,把剪开的地方缝上,笔装进去。
正瞅着聂凌发呆,外头按门铃。
他不敢吵醒小孩,快步走去,打开门。
晋妤一身家居服,端着保温饭盒,黑发素颜:“你是不是生气了?这么久都不上来吃饭,非得我下来哄哄你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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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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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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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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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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