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视线上下起伏,床头精致的雕纹,被冷风吹的簌簌飘摇的深蓝色纱帘。
所有的景象在眼前翻转模糊,模糊中,那具铜墙铁壁再次压下来。
滑过她手背的指尖,这一次,沿着她的尾椎,一点点上移。
她无力地望着玻璃窗上那抹倒影,梁锦益脱外套,摘掉领带,解扣子……
梁锦益还是那个梁锦益,她的脸却变成了季浚珠。
耳畔,是季浚珠幽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是质问,是恨,是后悔。
晋妤,你犯下的错,为什么让我弥补?
你知道梁锦益是怎么对我的吗?
晋妤,你真该尝尝这种滋味,每天活在地狱里,就像一只灯蛾,每天绕着一只萤火虫飞,以为自己找到了灯火。可是每一天,萤火虫吃饱了,就会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寻喜欢的花朵。
蔷薇,百合,风信子,夜来香,萤火虫在外面整日整日的潇洒,灯蛾被禁锢在那个空荡荡的笼子里,除了瞪着眼睛盼他回来,就是累了,飞不动了,睡在笼子里等待黎明。
晋妤,你知道那只灯蛾为什么要等待黎明吗?
因为黎明一到,萤火虫假如还活着,他就会带着一身女人香水味回来。
他要是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死了,灯蛾就不用再等待黎明了。
玻璃上的影子渐渐清晰,晋妤再次看清自己的脸。
梁锦益已经俯身,将她翻过来,压下去。
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一道皮肤黝黑的高大身影冲过来,一拳将梁锦益揍倒在地。
这一拳使足了力气,梁锦益吐出一口血沫,眼冒凶光,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冲人脑袋砸下来。
手落到一半,他愣住。
促然一瞬,梁锦益突然变个人似的,眼底涌出红色血丝,浓郁的震惊、悲痛混作一气,顺着他的血管顶上心肺。
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垂了下来,烟灰缸啪嗒落在地上,磕碎边角。
矛毅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着脸,把晋妤扛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套房外走。
推门前一刻,梁锦益如梦初醒,突然追上去,拽住他。
矛毅以为他找茬,嗖地从皮带间抽出一把短军刀,抵在梁锦益脖子上:“滚。”
动作之快,根本不像常人。
反倒像是训练了十几年的惯性动作。
梁锦益举起双手,费力地咽下嘴中血沫,艰涩道:“你,你认得一个姓季的女人么?”
矛毅皱起浓眉。
梁锦益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没有别的意思。”
晋妤不舒服,难受地呜咽了声。
矛毅将短军刀收进腰间,指着肩上的晋妤,眸色阴沉坚决:“她,我的,你不准碰。”
梁锦益看他看痴了,哪还在乎晋妤。
几近病态地盯着矛毅,从黑发到立挺的肩膀,再到窄腰、结实的大腿,甚至是皮肤颇黑的脚踝……
人乘电梯离开,才猛地甩头,醒来。
房间里狼藉一片,地上散落着他的外套,领带。
梁锦益弯腰掏出手机,给手下打电话,让他去查带晋妤走的那个年轻男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顺便查查晋妤,再去警局问问,出走的季浚珠有没信有。
吩咐完,他合起手机,手掌在空气中比划了比划。
嘴角突然一咧,眼尾湿润着嘟囔句,“好小子,个子还真不低呐。”
要真是季浚珠的儿子,要真是,那他,那他——
梁锦益不敢再往下想。
陷在沙发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
白色烟雾很快袅袅升起,梁锦益眯了眯长眼,凝视着虎口处那串藏黑色的刺青,陷入沉思。
bead,珠子。
季浚珠。
那个总喜欢拧着秀眉,什么事儿都看不上他,还总说他没文化的季浚珠。
车子停在外面,矛毅不顾镁光灯闪烁,穿过人群,把晋妤抗进车里。
钥匙在晋妤的手包里,矛毅侧身去拿,车内空间本来就窄,他体型高大,这么一探身,下巴险些擦上晋妤的唇。
她颈间有淡淡的女士香水味,细腻的东方花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纤细,在风雨中独自挺立,却又带着一丝脆弱的花茎。
夜色如墨,三两颗星星恣意的摆在西方,怎么也望不到天空的尽头。
冷清的月光穿梭过墨绿的叶片,映在晋妤脸上。
她半靠在车座上,静静看着矛毅,面白如雪,黑发如瀑。
“你知不知道梁锦益是谁?你得罪了他,他会想方设法整死你。”
清凉的语调,字里行间却满是关心。
矛毅替她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打方向盘:“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晋妤想起刚才那场对峙,冷汗沿着额角往下掉,“你知不知道,梁锦益有背景,前几年有个人划了他一辆车,后来没过几天,那个人连全家都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矛毅声冷如铁,“我不能看着你被他欺负。”
晋妤失声。
矛毅又说:“你可以有过去,可以有儿子,这些都可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个仗势欺人的混蛋占便宜,更不能像个懦夫一样,站在走廊外头痛心疾首地捶墙壁,那是电视剧,不是我。”
“矛毅——”
“你不用劝我。我不想要什么回报,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逞英雄,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就要被狼吃了,我还能管那么多么?你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高兴,我明白你身不由己,但那是因为没有人肯替你担着。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话彻底挑明,车厢被巨大的沉寂淹没。
他在等她的回复。
一分一秒过去。
他没有等到。
黑色奔驰飞驰在马路上,如银河中的其中一颗行星,悄无声息地奔流过街光长河。
夜风散去炎热,融着树荫间的凉气,吹向胳膊。
晋妤抚肩,将车窗降下。
霎那间,人间烟火沿着立在马路上的白色栏杆,刮入前座。
矛毅心里窝火,大手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迸出,一圈一圈赌气似的绕着城市转圈。
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
第三圈,车子驶过立交桥。
他累了,不想再这样,一脚踩下刹车,要下去吹江风。
忽然有一只手臂抓住他,一道细软声音放下了所有,轻颤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忌惮梁锦益吗,因为我欠他一条人命。”m.xiumb.com
矛毅回头,细碎的江光照着晋妤半张脸,她的头发被吹起来,眼圈不知是眼影花了,还是别的什么,红的像烧着半边天的大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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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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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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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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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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