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毅攥起大掌,阴沉地向小赵走过来。
他的个子很高,五官硬的像石头雕的,停在小赵面前,连日头都挡住了。
“干,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打我,我可以去告你的,你别以为那个女人会给你撑腰……”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她一脚踢开么?”
“……什么?”
矛毅一双眼死盯着小赵,瞳孔无光,漆黑而阴森:“因为你贪。”
他说完这句,上车,踩油门,直接将车子开上二号线。
这一路,晋妤靠着后座闭着眼,右手搭在额头上,脸色黯然灰白。
她不知道矛毅要开哪儿,她也不想知道。
她甚至有些疲惫地想,不管去哪儿,就算矛毅载着她坠崖跳海,她也认了。
前座忽然响起低沉有力的歌声。
晋妤睁开眼,侧过耳朵,听见矛毅在唱:“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满山满岭,打呀打不尽……”
后边还有一支用鄂伦春族特有的语言哼唱的小调。
矛毅唱歌时的声音,和他冷硬的外表太不符合。
他站在那儿,像一块在山川潺泉间葬了千百年的石头,
他唱起歌儿,却柔的像是指间红砂,林中月。
天禽停了。飞沙停了。走兽止步。
世间一切的一切,兜兜转转,反反复复,回到几千年前。
他站在高高的断崖之边,只是唱歌。
晋妤听着那道微微沙哑,却幽深婉转的磁厚男低音,眼前忽然应景地浮现出一片白雪皑皑的原始森林。
几个拿着猎枪,骑着棕红色高头马的淳朴汉子,挥舞着马鞭,穿梭过白雾汩汩的湖畔。天上,一轮火红的太阳照着头顶,一望无尽的雪原,美丽的鄂伦春姑娘坐在帐篷前,踩着雪地唱歌跳舞。
矛毅唱着唱着,察觉后头有道视线。
往后视镜一瞄,见晋妤看他,识相地闭上嘴,关掉声音。
“唱的挺好,继续啊,怎么停了?”
“没了。”矛毅脸红,“就会这么多。”
晋妤噗嗤乐了:“我以为能多一个民歌曲库,没想到你就会唱这两首。”
她的脸色看上去没那么难看了。
到前面菜市场,矛毅拐了弯,把车子往后边的居民楼开:“我额涅只教了我这么多。”
“额涅?”
“就是汉语里的妈妈。”
“哦——”晋妤仰起头,吸气,“你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为什么?”
“因为儿子随妈,你长的好看。”
晋妤随口一说,半真话半戏谑,矛毅脸却红了个透。
穿过一条年代有些久的老街,矛毅把车停下。
晋妤朝外头看了看,问:“这是哪儿?”
矛毅说:“贫民窟。我家。”
晋妤警惕道:“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怎么,想在这地方杀人抛尸?”
说话期间,矛毅已经绕过来,给她打开门。
他站在车外,不弯腰,就那么看着她。
晋妤抱胸:“你少拿这个表情看我,不说清楚,我不下车。”
矛毅动了动嘴角,但没说话,
意思清晰明了,你不下车,我不说干什么。
两个人都是倔脾气,晋妤倔了许多年,矛毅从一下生就倔,跟她比,他到底略胜一筹。
对峙半天,晋妤抬手:“好好好,我认输行了吧?”m.xiumb.com
她弯腰下车,矛毅让出一些位置,低头看着她的鞋。
两只高跟鞋都踏上地面,他满意地抬起头,嘴角微不可见地往上提了提。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陪我一起退房租。”
晋妤一怔,几秒过后,一巴掌抽过去:“跟老娘玩先斩后奏?我看你不光长个子,心眼也没少长。”
矛毅挨了一巴掌,摸摸脑袋,嘴角弧度反而更大了。
一脸地主家的傻儿子样。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晋妤叹口气,拿上包,抬脚往居民楼走:“住哪栋,前头带路。”
矛毅闷闷地嗯了声,去前边。
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跟晋妤并排。
“干什么?”
“啊?”
“跟我走一块干什么?”晋妤挑眉,看地上的两个影子。
“……不干什么。”矛毅也看影子,看她的影子,“想跟你走一块。”
“痴线。”
晋妤勾了勾唇,语气里不自觉带进几分柔情。
可惜时限太短,她并未察觉。
矛毅倒是眨了眨眼睛。
像打开静音的镜头,默不作声地把晋妤描摹进心底。
这片居民楼上了年纪,街道坑坑洼洼,两旁开着五金、水果门市,木头板切切刨刨,泼上白漆,再拿红漆写几个字,就是招牌。
矛毅带着晋妤左绕右绕,穿过两排房子,去最后面挨着垃圾处理场的那一栋。
这栋楼里没住几个人,先前有一家,大女儿去兰州上学,父母怕她一个女孩会出事,就跟着搬到了兰州。剩下的几户,除了一个孤寡老人,一对残疾夫妻,一个落魄画家,就是矛毅。
夏天本就燥热,一走过去,漫天铺地的腐臭味迎面铺开。单元口那儿放着一盆打翻的饭菜,不知放了几天,馊味扑鼻,上头还爬着一层苍蝇。
矛毅咳嗽一声,说:“老房区,租金便宜,条件也就这样了……”
他以为晋妤接受不了这种环境,但晋妤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
矛毅惊讶地看着晋妤。
晋妤抬掌,把他的脸拨正:“不看楼梯,当心待会踩空摔下去。”
她的手指软软的,这么轻飘飘一滑,矛毅鼻间送进一股花香味。
那味道淡,却很勾人。
矛毅深吸一口气,不敢看晋妤,埋头爬楼梯。
擂鼓般的心跳却怎么都止不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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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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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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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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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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