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上空无一人,也不知隋学晨和尤鹤的情况怎样。她跑上田里小路,祈祷他俩能安全逃脱。
路过一片稻田,陈雪岁不慎一脚踩入田水里,水便咕噜咕噜冒起水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边出来一般。陈雪岁心道不妙连忙抬起脚,一退后,就感到背上是熟悉的水面冰凉。
凭空出现的水膜将稻田封闭,陈雪岁是那误入其中的弱小飞虫。水面气泡出现的频率愈发频发,一只泡得发白的手从中伸出。
肿胀的女童爬上小路,无机质的眼球毫无情感地盯着陈雪岁。她向陈雪岁迈出步子,抬脚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分裂声。
“等等。”陈雪岁叫道,“你认识吴姑吧!”
女童停下脚步。
“吴姑想除掉你,我可以——”帮你二字还未出口,女童忽的瞪了眼,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难道猜错了?!
陈雪岁心里惊道。
“吴姑很好,很好!”女童尖叫着,快速向陈雪岁冲来。
如陈年的水潭死水的腥气充斥陈雪岁鼻腔,冰凉凉的液体溅到陈雪岁的衣服上。女童本就呈巨人观状,此刻她因生气再瞪大眼睛,那对浑浊的眼球摇摇欲坠,眼眶肌丝近乎要束缚不住。
匆匆躲过一击,陈雪岁沿着水膜边缘奔跑。稻田的水极大地阻碍了她的行动,似乎正因如此,女童放缓了速度,没有刚刚的冲动。
“吴姑很好,她让我去捉萤火虫……”女童低低地说着,跟着踩进了稻田。说到萤火虫,她似乎心情好了点儿,速度再次降下,“夜里的萤火虫,很多。”
陈雪岁趁此机会,再度将距离拉远。
女童在回忆吴姑对她的好:“有点冷,吴姑让我披上小外套。天很暗,吴姑送我一盏小灯笼。下了雨,吴姑叫我带了一把伞。”
女童站立在稻田中央,回忆自己在雨夜里,裹着薄薄的小外套,提着昏暗的小灯笼,撑着破旧的小雨伞,来到村里萤火虫最多的、水井旁边。
然后,然后……
坠落的记忆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女童自己否认。本已稳定的女童受此刺激,浑身一震,猛地大叫:“吴姑对我很好!!!”
陈雪岁眼睁睁看着女童转瞬间到了眼前,背上紧紧贴着水膜,咬牙闭眼,祈祷别被女童一爪搞死。
半晌过后,陈雪岁等待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看扑过来停在空中的女童的身体像被打散的油画般消散。下一秒陈雪岁失去支撑后仰倒进了稻田的水里——她背上的冰凉水膜消失了。
陈雪岁不明情况,爬起时只听见背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累得不行的隋学晨见到陈雪岁傻愣愣地站在田里好一会儿,冲过她身时大力拉住陈雪岁,在后者耳边吼道:“跑啊!!”
陈雪岁反应过来,连忙爬上小道,跟着少女一起在田间小道上奔跑。在她们身后,追着少女的吴姑嘴几乎要咧到耳边,她怪异地笑着:“又有一个吗。一起留下呀,娃娃们喜欢你们喜欢得紧呢。”
吴姑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滑过玻璃发出的噪音,配合她诡异的语调,听得人脊背发凉。隋学晨不知跑了多久,半路上逐渐脱力慢了下来,陈雪岁帮衬着拉了她几下,才没有被吴姑追上。
跑离田地,吴姑的声音越来越弱。陈雪岁看了眼后方,吴姑站在田地边缘,气急败坏地在空中挥舞她的桃木剑,带起点点涟漪。透明的水面阻挡在她与陈雪岁两人之间,阻止吴姑的追逐。琇書網
似有若无的、女童的声音在陈雪岁耳边响起,“晚上,水井。”
陈雪岁惊讶地看了水面半晌,回了个口型:好。
虽然不知为何,女童突然临阵倒戈。不过在女童的帮助下,陈雪岁与隋学晨顺利地甩掉吴姑,并在小路边找到焦急的尤鹤。
尤鹤见两人没有出事,松了口气,直言回去休息一下。
两人都没有拒绝。陈雪岁将女童的邀请说了,表明自己晚上会赴约。尤鹤也打算跟去,隋学晨欲喊着一起,尤鹤说到泡泡需要人照顾,隋学晨犹豫片刻后放弃。
隋学晨:“我看着泡泡姐。”她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尤鹤道:“也好。”省得三人一起去水井全军覆没。谁知道前一秒还要陈雪岁命的女童,后一秒会帮助她们逃脱吴姑的魔爪呢。
回到房间,陈雪岁一头倒在自己床上。她闭着眼,试图让自己入睡,却无法停止自己杂乱的思绪。
泡泡姐的过去。
女童的邀约。
饶琪说的话。
陈雪岁不愿意去怀疑队伍里的哪一个人。大家一同过了这么些方格,多多少少都建立了情谊。她并非完全看不出谁有问题,但她不愿去想,不愿去戳破。
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一起到最后又如何……?
随意地解了一个问题,陈雪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梦见许多,都是方格里的事情。她梦见自己在学校方格的走廊行走,怪物教师对她咧嘴微笑;她梦见教堂方格怪物修女烹饪着方志山的尸体,却因食物味道一脸嫌恶地将其吃下;她梦见刘刀月兴致勃勃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码着自己的小说,身后的床上放着一把血迹干涸的砍刀。
忽然刘刀月侧过身,电脑上的黑笔加粗的两个大字映入陈雪岁眼帘。
——小心。
陈雪岁背后一凉,连忙看向刘刀月。只见那少女的眼里一片冰凉,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小心什么?陈雪岁尚未问出口,无尽的冷意从周围席卷她的全身。仿佛在冬天掉入了冰冷的江河,浪涛强势地夺去属于她的温度。
“雪岁姐!醒醒,你醒醒啊!!”隋学晨着急地拍着陈雪岁的手臂,那儿如同寒冰一样冰冷。隋学晨喊得急了,一手直接往陈雪岁的手掐了上去。
“卧——槽!!”陈雪岁一声大骂,收回自己在隋学晨那的手臂。她捂着被掐得立马淤青的皮肤揉搓,因冷意而声音发颤,“你干什么?!”
隋学晨哭唧唧地说:“怕你醒不过来啊噫呜呜噫。”
陈雪岁一腔怒火被少女夸张的做作浇灭,想起梦中的事,她咳了一声,“谢谢。”
“嘤嘤嘤。”隋学晨继续上演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戏码。
陈雪岁不理她。外面的天已然黑下,闻讯赶来的尤鹤站在屋子门口。
陈雪岁问他:“准备走了?”
尤鹤点点头,“晚饭已经过了。吃了再去。”他看向桌上放着的面包。
原来到了晚饭的点,隋学晨来叫陈雪岁吃饭,她半天没有反应,以为累狠了便没叫她。哪知晚饭过了还叫不醒,隋学晨吓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哭哭啼啼地叫她起来,不过好在是醒来了。
陈雪岁也不知自己在梦里再多多待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她直觉自己不会死,因为她并没有触发死亡条件。但醒来了她也没有太在意。
三两下解决了面包,让隋学晨和双胞胎好好照顾泡泡姐,陈雪岁和尤鹤便出门去。其他人对他们晚上出门投以微妙的目光,之后各做各的,没有多余的来询问。
今晚的月亮十分圆亮,路上的小石在月光之下留下小小的黑影。走过一间间人家,陈雪岁能听见房屋里的声音,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人的窃窃私语。
“都还没睡。”尤鹤收回目光,那扇窗后悄悄冒出半个人头影子来。
陈雪岁看向那些人家,“总感觉我们来这并不被待见。”
“是。”尤鹤说,“第一天提供消息的那个女人……下午我去看了,似乎被她丈夫打得不轻。”而被打的原因显而易见。她透露了村子的消息给他们这些“大师”。
陈雪岁啧了一声,觉着他们这些参与者相较于“大师”,更像是不受欢迎的“外人”。除了村长热情相迎,没有一位村民——除了那个女人——对他们抱有好感。
整个村子透露着怪异,村民看他们异样的眼神让每个人不寒而栗。
上小坡前,陈雪岁回头看了眼坡前的人家。那户是黑着的,紧闭的窗户像阻挡一切邪恶之物的屏障。
莫名的,陈雪岁在某扇窗上停留片刻。她好像看见后面的女人,在看到她看来时,女人慌忙躲到窗后一般。
无端的、无法忽视的压抑。
陈雪岁大步跟上尤鹤,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怪异的方格。
月色下的林中小院静静地伫立,敞开的大门似是欢迎今夜的来客。
两人没有走进小院,径直往水井方向走去。
四周静得出奇,连一点儿风也没有。
两人停在离水井十米外。陈雪岁说道:“我们来了。”
忽的一股阴凉气息窜过两人脚踝,向小院房间冲去。不多时里面传来熟悉的皮肉分裂声,长相可怖的女童从小院中慢慢走出。
女童站在树林间,说:“萤火虫。”
没有理解的两人:??
“你们还不走。”女童的声音闷闷的,“给我萤火虫,不然会死掉。”
女童的话十分跳跃,尤鹤闻言已经握好他的武器。与女童打过两次交道的陈雪岁直觉女童不是要杀他们的意思,于是瞥了眼尤鹤,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需要萤火虫?”陈雪岁循循善诱。
女童答道:“嗯,出口。”
陈雪岁眸色一凛,继续问道:“给你萤火虫,你带我们去出口?”她这话也是在下套。他们早已知道出口是水井,想借女童之口得出“钥匙”在哪而已。
女童摇摇头,看向林中水井,“出口。”再看向陈雪岁,“萤火虫……”女童发白的唇瓣像故障的机械僵硬地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陈雪岁双眉微蹙。尤鹤看了半晌,好似明白什么,问:“我们给你萤火虫?”
“嗯。”
“什么时候?”
“……明晚。”女童的话语有些吃力。
“不给的话,有多少人会死掉?”尤鹤继续问。
陈雪岁看向他。尤鹤这话问的有意思,正常逻辑是他们没有答应女童,女童把他们杀了。可多少人?
女童张了张嘴,“剩下全部。”
陈雪岁震惊地瞪大了眼,但很快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不帮……吴姑了?”尤鹤问道。
女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肿胀的面容不断变化,好似在做什么挣扎。
尤鹤还欲再问,女童摇头道:“她说要走……要走……你们都走……呜呜呜……”她说着便哭了起来,抱头蹲下,不肯再说什么。
尤鹤皱眉,陈雪岁却浑身一紧,拉着尤鹤跑开刚刚站的位置。
之前他们所站的脚下,一只只白色的虫子从土里翻爬出来。这样的动静慢慢往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出现,两人再次退开。
“走啊!!!”
随着女童一声爆喝,地面传出密集的窸窣的声响,数不清的白色肉虫从泥土里爬出。它们全都朝着陈雪岁与尤鹤爬去,好似看见什么鲜嫩的美食。
陈雪岁与尤鹤脸色一变,连连向坡下跑去。白色肉虫的速度极慢,只是数量与长相看着可怖。两人才到坡的一半,便完全甩开了这些虫子。
“女童,不会是按泡泡姐本人塑造的吧,反复无常。”陈雪岁苦中作乐道。
尤鹤沉默半晌,才低声说:“谁知道呢。”
第二天早餐时,陈雪岁把女童要求的事说了出去。
除了昨夜就得知情况的队伍,其余人面色各异,许愿更是不掩饰地哼笑出声,说她找死。
“跟鬼怪合作通关的事,我也只听别人说过。”石庆龙说。因为今日泡泡姐的情绪稳定些许,出来吃了早饭,石庆龙对陈雪岁的怀疑减了一些。他顿了顿,“但更多的,是掉入鬼怪的陷阱,损失惨重。”
石庆龙的队友跟着赞同起来。陈雪岁抿了唇,她也知道与鬼怪合作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若非刘刀月数次帮她,她也无法想象鬼怪还有不吃人的。而且女童之前还是要他们命的模样,却忽然态度一变,哭着赶着想把他们送出去。
……哭着赶着是隋学晨的形容。昨夜两人回去后隋学晨扒着陈雪岁问怎样,听完后她笑说女童跟送霉神一样巴不得他们快走。
“反正我不干。饶琪,走。”许愿懒得听陈雪岁的话,吃完饭就拉饶琪出门。饶琪坳不过她,走在后面向陈雪岁替女友道歉。
饶琪这么一说,更是惹许愿不快。许愿去瞪陈雪岁时,碰巧与旁边的隋学晨对上眼。少女像看泼妇那样玩味地看着许愿,许愿猛地皱眉,拉饶琪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大。
而他们还未走出房子,隋学晨忽然面色一变,高声道:“石庆龙!你看看这个女人!用眼镜!!”
石庆龙没计较隋学晨直呼其名,拿出他的道具眼镜,通过透明的镜片向许愿看去。紧接着他眼神一厉,喝道:“那个男生,你回来!她不是人!!”
【小剧场】
女童:你们怎么还不走1551
陈雪岁:……鬼怪赶参与者走真的大丈夫?
女童:快走啊1551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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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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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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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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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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