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的公公高兴之余还善意提醒,要是把俪夫人娘娘治出个好歹,我们仨都会人头落地,治不好也算在我们头上,所以识相的,现在滚还来得及。
我们心里嘀咕了一下,还是婉言谢绝了这个提议。
在见到俪夫人之前,我们办理了一系列手续,登记基本资料后验身。来的路上我便提议大家用化名,设定的身份是江湖游医,居无定所到处漂泊,希望这样能减少后续麻烦。
穿越重重宫闱,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环往四周,皆是平常粉墙、木廊,丝毫比不上先前经过的宫殿那样恢弘富丽,只院角几处芭蕉尚好,石子铺就的小路直达一带小水池,几条游鱼往来翕忽。春未至,破败的枯木倍显萧索,哪有王家风范,简直比我住的院子还不如。
可宫人说,这就是俪夫人的寝殿。
我心里想,他们怎么好意思把这破院子称作寝殿。
房中陈设也很简单,俪夫人躺在床榻上,隔着白色帐幔,隐隐可见香炉离升起的袅袅青烟,我们行了礼,宫人便拿来丝线让卫玺悬丝诊脉。
良久,卫玺才撤下丝线,皱着眉请宫人到偏房一叙。
俪夫人的贴身宫女说,好几月前主子便周身无力,不思饮食,偶有发热症状,自九公子子出征后日日焦虑,常至宫门眺望,不久便高热咳嗽,近一月更是大量咳血,卧病不起,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
卫玺道:“俪夫人娘娘病势凶猛,为何咳血后才请御医医治?”
宫女无奈道:“我家主子久居偏殿,些许不适不肯传御医,年前只当染了风寒,自己熬些姜汤喝喝了事,现我王命御医尽心医治,送来的药汤却一口都不肯喝。”
萝笙听得恻然,鼻息微微泛红,道:“可否让我和这位姑娘进帐内看看?”
于是卫玺被宫人引到厢房休息,我和萝笙留下来。
帐幔一掀开,迎面见一清瘦妇人卧在床上,她微闭着眼睛,脸色颓白毫无生气,见我们到了跟前,才强打精神睁开眼睛,唤了声:“芷菲?”
一宫人赶紧道:“娘娘,这是应王榜来为您治病的郎中。”
我看这位俪夫人娘娘病得实在不轻,脉象什么的我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她身上属于活人特有的那种精气非常弱,生命力已流失大半,这样一副恹恹的身体叫卫玺来治,我真是把他坑了。
旁边的萝笙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泪水自眼角滚落。我吃了一惊,然后更加坚定认为,萝笙是来寻亲的。
俪夫人让名叫芷菲的宫人扶她坐起,咳了一声道:“这位姑娘留下来,其他人先退下吧。”
我只好跟着芷菲退下,又不甘心错失八卦的好机会,于是决定待会儿开启神游模式。m.χIùmЬ.CǒM
一到厢房见卫玺神色凝重,我赶紧支开宫人,问:“你一脸焦虑,是可惜俪夫人活不成了,还是担心我们无法脱身?”
卫玺望了我一眼,眼神意味不明,我又接着道:“我敢打包票,萝笙肯定是这位夫人的私……算了,回家再说。”
我捞了杯茶捧着喝,卫玺终于开口:“可怜将死之人,仍居颓垣碎瓦,这世上赢的,到底是薄情人。”
卫玺突发这么深奥的感叹,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又唯恐隔墙有耳不敢多问,我暗自捏了个法诀,神游俪夫人寝殿。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白色的帷帐随风婆娑起舞,萝笙跪在床前,一声声“姑母”叫得真切,泪水簌簌而下。
我心里一咯噔,原来不是私生女!
俪夫人强打精神坐起,困难地开口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姑母,可燕王室宗族早已覆灭,你到底是……”
萝笙哽咽难抑:“姑母,我是燕萝。”
俪夫人不可置信,眼中即刻泛起一层水雾,颤抖着道:“你是小燕萝,王兄的幺女?当年我离宫时,你还是一岁的小娃娃。”
“燕萝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萝笙笑着拂去脸颊泪痕,“姑母身体抱恙,燕萝不孝,今日才来探望。听闻姑母不肯用药,燕萝恳请姑母保重玉体,药到才能病除。”
俪夫人苦笑:“我的身体靠药汤是救不过来了,姑母大半辈子都栖身在这暗无天日的雍磐宫,七年前兴阳城破,我听说燕室宗族皆战死沙场,当时大有一死百了之心,只苦于玄儿无人照顾,苟活至今,所幸天不亡我宗族,小燕萝你还活着,姑母死也瞑目了。”
“姑母保重玉体,万万不可轻言放弃,待九公子凯旋归来,燕萝还要给姑母磕头。”
俪夫人怔了怔,带着哭腔道:“我儿命苦,当娘的不仅帮不了他半分,还拖累他十几年,我早死一日,亦是给我儿减轻负担,只要你们这些后辈好好活着,我也就别无他想。”
萝笙见俪夫人已抱必死之心,赶紧跪下磕头:“姑母千万保重玉体,世事无常,九公子将来君临天下亦未可知……”
俪夫人大惊失色,慌忙打断萝笙:“切勿再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心中如何,切记不可轻言他人。姑母自知不久于人世,待我死后,我会请求王上,让君夫人做逸玄的母亲,一切尽人事,听天命,不可强求。”
这番话实在费了大力气,说完俪夫人便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身子直不起来,手中的丝帕捂在嘴边,暗红渐渐渗出。
俪夫人喝完一杯热茶躺下,她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来,轻轻抚摸萝笙的脸颊,印有血渍的苍白嘴唇渐渐开合:“王宫上下耳目众多,今日一见,小燕萝不必再来,我已派人打发王公公,芷菲会立即护送你们出宫,往后的日子,你们千万珍重。”
萝笙摸掉眼泪,恭恭敬敬行礼:“姑母放心,燕萝定会尽全力帮助九公子。”
我同卫玺商量了下,俪夫人的命格不可更改,大限之期早有定数,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弥留之时少些痛苦。
我拿出一颗丹药递给卫玺:“喏,把这个延庆丹给你,待会儿你交给俪夫人的宫女,吃了这个身体就不会痛了。”
卫玺道:“是你的丹药,为何让我转交?”
我神气十足答:“因为你才是名正言顺的郎中啊,我当你背后的女人就好。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吧,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
卫玺愣了愣:“这话好像从没听说过。”
我道:“现在总听说咯。”
芷菲领萝笙来到厢房,卫玺拿出延庆丹,余光瞄了我一眼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这颗延庆丹,将此丹与娘娘服下,可保脏腑无痛。”
“多谢公子!娘娘吩咐芷菲,让奴婢带各位尽快出宫门。”
我们并未照原路返回,而是捡了条偏僻道路,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溜出去,到了宫门眼看就要出去了,一带刀的侍卫将我们拦住,芷菲拿出令牌:“看清楚了,这是俪夫人的令牌。”
侍卫赶紧行礼:“芷菲姑姑,小的自然认俪夫人的令牌,只是最近宫中戒备格外森严,上面要求守门侍卫一律严加排查,不知姑姑带出宫的三位是什么人?”
芷菲冷声道:“其他宫中的人,持令牌可自由进出,怎么到了我家夫人这里,还劳烦你们亲自过问,这是什么道理?”
侍卫仍不依不放:“姑姑言重了,奴才为我王尽忠,雍磐宫里进出的人,奴才皆一视同仁按规矩办事,还请姑姑告知奴才,身后三位是何身份?”
芷菲转过身来,一一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家夫人请进宫的舞娘,这位公子是琴师。”
“为何琴师不随身带琴?”
“难道夫人寝宫就不能有琴?”
“为何不由开远门进,却由开远门出?”
“夫人吩咐,三位出门有物资采办。”
……
这天杀的侍卫问个没完没了,明显就是成心刁难,由此可见,冷宫之主在宫中的确处处受冷遇,生存都很艰难,更别说替儿子谋王位干点大事了。
萝笙见此情景,心里更加难受,双眼本就有些红肿,现在怒瞪起,鼓成两只小桃子,凶萌凶萌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黑纸扇,两扇子发出的毒针就可以杀死所有侍卫。
胶着间,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太子驾到”。
众人回过神来,一看真是太子赶紧行礼。
太子一身便服,腰间悬一块碧色龙佩,不紧不慢走过来,面色甚是温和,缓缓道:“既然俪夫人的令牌已经见过了,放行一事就没有什么不合理,吴大人,你说是吗?”
那侍卫连声称是,我正暗暗高兴终于要出宫了,太子转身过来,扫了我们一眼,目光落在萝笙身上,头也不回问芷菲:“听闻俪夫人突染恶疾,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今日有兴致听丝弦看歌舞,可是身体好些了?”
“启禀太子,我家娘娘咳嗽仍不断根,只是近几日精神好些,吩咐奴婢请来民间琴师舞娘,闲时聊以助兴。”
“原来是这样。”太子说完转向萝笙,“孤与这位姑娘,是否在哪儿见过?”
萝笙并不抬头,低着声音道:“太子身份尊贵,奴婢一席草芥,怎敢与太子攀缘,想来之前是绝没有见过的。”
太子扯扯嘴角,径自笑笑便走开了,背影很是风流倜傥。
虽然不知太子到底在笑什么,但我们总算出了宫。
坐在马车上,萝笙一直很低落,整个人黯然神伤十分萎靡,卫玺又是个话少不擅长活跃气氛的,我想了想开口道:“萝笙,我觉得那太子好像对你有意思啊,他刚才一直在看你,走的时候还笑了,太子怎么会无缘故笑呢,多半是喜欢你啊。我这人,一向不会看走眼的。”
萝笙反应冷淡,甚至可以说十分木然,连目光都没有从地上移开半寸,我都疑心她没听见我说话了,过去拉她的手,她缓缓抬头,用游丝般的声音轻轻道:“卫国太子,他灭了燕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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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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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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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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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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