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道长这个人啊,肚里的肥肠肠太歹毒,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但走着走着便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动怒,因为我根本找不到路,这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无奈问了一圈人,最后一小哥指着远远一云雾环绕的高山道:“喏,爬过那座山就是蝴蝶崖,但今日天色已晚,路途又十分遥远,姑娘不如到我家客栈稍作歇息明早再出发。”
我婉言谢绝,小哥又道:“食宿打八折,姑娘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八折还是挺贵的。”
“那就六折,不能再少了,新推出的美男按摩服务可以了解一下。”
我承认还是很心动,舔了舔口水道:“你们的美男再怎么美,肯定也没有卫玺好看,换言之,不比卫玺好看的美男,那就不叫美男,所以你们的广告在我看来就是欺骗消费者,搞假宣传。”
小哥怒:“靠,遇到一神经病!”
我笑了,带着某种变态的得意,胡搅蛮缠的恶趣味大抵只有身为变态的自己才懂。
我正欲抬脚往那高山走去,听见旁边传来隐隐的笑声,一卖糖葫芦的年轻公子为了压制笑声身体有些颤抖,他穿的衣服很好看,只可惜脸上戴着丑陋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
我走到他跟前问:“你笑什么?”
他不语,只取下一支糖葫芦递给我。
“我没钱。”
“没关系,送给你吃的。”
他终于肯开口了,这声音听着十分熟悉,但此刻我却无暇回味这声音来自何位故人,只闷着脑袋一个劲儿想啊,平白无故他为何要送我糖葫芦。
以前常听晓晴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许多老头子老婆子以讹人为生,一个看似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的老大爷,手里的棍棍说扔就扔倒在你面前,然后哭天抢地屁滚尿流,你不赔一坨钱他就不起来,直到把你搜刮干净这伤才算好。
我瞟了一眼这位公子,虽不符合讹人设定中老头子或老婆子的身份,但他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保不是个身材保养得宜的老头儿。再看他着装不凡玉树临风,显然又不符合职业小贩的市井气质,那糖葫芦肯定是道具。
所以说呢,这个人要是在我面前倒下了,我不仅要赔人的医疗费,还得赔糖葫芦的钱,一串糖葫芦就算五文钱,再搭上他漫天要价的医疗费简直不得了!
我警惕地退后几步,缩着身子道:“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那公子听了竟然不离开,反倒走近几步,执着地将糖葫芦塞到我手里:“你吃吧,我不收钱。”
我惊呼:“怎么会不收钱呢,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你是不是想碰瓷?老实坦白吧,我很了解你们这套的。”
他又不说话,只很坚持地看着我,我心想那就吃吧,反正他说了不收钱,不吃白不吃,吃了说不定还想吃,他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也很有可能,要真碰瓷或宰客我就打他一顿。
我大口咬掉一个,他柔声问:“这糖葫芦的味道是不是又香,又辣,又甜?”
我怔了怔,久久沉寂的心蓦然一动,想起这么经典的胡言乱语其实是出自本人之口,而听众只有卫玺一个。
老天爷啊,面前这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就是卫玺,脑海里曾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场面,真正发生的时候怎么如此突然和搞笑。
我拼命抑制住激动心情,将手里的糖葫芦握得紧紧的,包着满嘴山楂艰难道:“你不要抢我的台词!”
他也愣住,我又咬了一颗山楂问:“你是什么时候改行卖糖葫芦的?戴这丑面具是怕街上小姑娘都被你的姿色放倒吗?”
“你……”
“不怕了,有我在你身边就是宣示所有权,你是我的,我的!”
虽然我强作镇定,但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一个大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看面具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糖葫芦又香又辣又甜,你第一次给我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话,你以为我会忘记吗?”
我伸手触摸那冰凉的面具,笑了笑道,“我怎么会忘记呢,关于你的一切我想忘都忘不了,现在更是不能忘了。”
我轻轻揭开他脸上的面具,念出那个咒语般的名字:“卫玺,再见真好!”
“你……”
“我怎么了?”
卫玺眼中盛满了温柔、心疼,还有一点点辛酸,面色却仍是沉静,话说出来也是淡淡的,像不掺杂一丝情绪,他问:“你,不恨我吗?”
我表示这个问题需要捋一捋。
对卫玺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可我又是个很矫情的姑娘,我想不通,他明明是喜欢我的,明明在背后为我做了那么多,却为何总是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不愿让我知道,也不想让我记挂。
我感动,心疼,但我不希望永远都站在他背后,被他悉心保护着,我要的是两个人同舟共济分甘共苦,这才是真正的爱人啊,只有一个人拿出大把大把的爱算什么呢,那什么都不算。
卫玺嘴唇颤了颤,问:“你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想好了,恨是不存在的,我那么喜欢你,可你也要答应再不许瞒我,瞒什么都不行,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承担,老让你背锅怎么得了。”
卫玺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背锅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我很顽固表示:“我爱这么用就这么用。”
卫玺敛了苦笑神色,认真配合道:“好,你说什么都对。”
此话一出,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复杂心情,哇的一声干嚎出来:“求生欲怎么那么强呢,说我说什么都对,我明明瞎说的啊,你太好了……”
我一边干嚎着,一双罪恶的咸猪手悄咪悄咪摸脸揩油,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又假装不经意挂在他脖子上,挂了好一会儿,听见他的声音落下来,气息吐在我头顶,柔柔的:“罗舍塔前害你落一身伤,我每思及此定不能原谅自己……”
我嚎了一声:“你有什么不能原谅自己的呢,本来就是我莽撞闯了祸,才给那臭道士可乘之机。你那么好,为我用内力催化玉络酒,还把自己搞得像肾虚一样招人误会,你啊……”
“你别说了。”没等我说完卫玺便打断,“肾虚这样的话,你一个小姑娘以后就不要说了。”
“好吧,那等我长成大姑娘再说。”
卫玺轻轻敲了敲我的头:“长成大姑娘也不能说。”
“好吧,那我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要戴这么丑的面具,是怕街上小姑娘都被你的姿色放倒吗?你就不担心我认不出你?”
卫玺摸了摸我的头:“从前有个傻姑娘,她为我把容貌交换出去,我想着既然不能赎回她的容貌,至少也应该和她一起承受那种痛苦。”
我将头紧紧贴在他胸前道:“那个傻姑娘其实一点都不傻,她很高兴能为你做点什么。不过,现在她已经不丑了,你也把面具扔了吧,一起漂亮总好过一起变丑。”
我心中阵阵牵动,忍不住紧紧抱住卫玺,听见那胸膛里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一时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生出一种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Χiυmъ.cοΜ
不是冷冰冰的长生不老,像行尸走肉一样存在千年、万年,而是活生生的、鲜血流动般炽热活泼的愿望,像活人一样活下去,几年、几十年。
“卫玺,这回不要再推开我了吧,我什么命劫都不怕。”
卫玺低低道:“不会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我很满意地箍住他脖子。
卫玺轻轻唤了声:“辛阿?”
声音似有试探之意,恐怕是想让我放手。我才不管,只箍得更紧。
卫玺略提高音量,小心翼翼道:“辛阿,你可不可以先放开一下?”
我很顽固:“不行!”
卫玺苦笑:“糖葫芦黏住我头发了。”
啊!这么蠢的事!
我松开一看,糖葫芦果真挂在卫玺头上,这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糖衣很黏,我费了好大劲才将糖葫芦从他头上扯开,为避免尴尬我一再提议去刚刚那位小哥的店里歇下,卫玺问:“为什么偏偏是这家店呢?”
我绞着袖子小声答:“因为他们店里的美男按摩服务我想了解一下。”
卫玺脸色不是很好,闷闷地道:“你敢去了解一下试试?”
我没懂这是反话,还自以为受到鼓励和支持,呵呵地笑着抬步往店里走,并且撺掇他:“那就一起去了解下吧,我想看看那些美男究竟有没有你美,你也可以打听打听有没有美女按摩的服务,我觉得反正你不差钱,出门旅游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诶,你别把我抱走啊,真不去了解一下嘛……”
卫玺一把将我打横抱走,选了一家离这里最远的客栈住下,直到进门时他还码着一张俊俏的小脸道:“你敢去了解一下试试!”
我终于明白,这句话其实是应该打感叹号的,他没在问我意见。
夜幕降临我们吃了饭,卫玺执意早点送我回房歇息,我靠在大红雕花的房门上,像蚊子似的小声哼了哼:“我想……不如……我们睡一间房吧。”
卫玺只是看着我,但笑不语。
我将身子靠过去,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臂,又哼了哼:“我怕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真的怕啊,那个卫家人的命劫好没道理,谁那么缺德让卫家人永世命犯孤星?”
卫玺又不合时宜地轻笑了声,缓缓道:“辛阿,你的师父是瑶於山山神吧。”
我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他道:“辱骂师父可不好哦。”
“辱骂师父?我没有。”
他低低地嗯了声:“我不会离开的,除非有一天你厌倦了我。”说完他如释重负地露出微笑,“走吧,我们去屋顶坐会儿,反正你也睡不着。”
我求之不得,跟卫玺在屋顶排排坐,正欲就相逢是缘再逢也是缘这一话题展开全面阐述,他率先开口道:“有一桩千年前的旧事,你想不想听?”
我点点头:“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想听。”
他呆了一呆,皎洁月光下清晰可见他脸颊腾起两朵小红晕,我欣然不已,当机立断用手刮了刮他的脸道:“卫公子,你说的是哪桩旧事呢?”
他便道:“一千年前……”
我忍不住赞叹:“卫公子,你的脸好嫩好滑,像豆腐一样,手感真是棒极了。”
他不得不吞了原本要说的话,把我的手从自己脸上拔下来,语重心长道:“小姑娘家家,在外面不要毛手毛脚的。”
我听了十分心喜,解读他的意思是:“那私下里我可以对你毛手毛脚吗?”
卫玺顿了顿,很认真地看着我:“好吧,随你,都随你。”
我很开心,很满意,规规矩矩坐好,把手放在膝盖上道:“你继续讲故事吧,我保证在外面不乱动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勉强地应了一句:“好,我相信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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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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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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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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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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