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它进食瓜子的方式算不上嗑,应该是嚼。
卫玺安排的院落十分舒适整洁,桌椅板凳床铺灯笼如意熏香屏风勾玉瓜果蜜饯糕点盆栽插花样样俱全。
我可仔细瞅着那玉如意,反复数上面镶嵌的珍珠是否是十三颗,正在数第四遍,听见旁边菜豆儿嚼瓜子嚼得十分带劲儿。
从此它便一发不可收拾迷上了嚼瓜子。
嚼一把再全部吐出,细细拣起掉落的瓜子仁吃,如此反复,反复,直到那几盆瓜子都被它吃完,导致上火,嘴里起了好几个小血泡,被我一把捞起扔上床,勒令睡觉。
菜豆儿在床上疼得乱叫唤,我悄悄躲在屏风后观察,它一见我露头便更加肆无忌惮叫唤,眼里包了一包泪,嘴巴歪歪斜斜地抽搐。
我心下不忍,立即溜出院子寻卫玺,希望能找些止疼的药。
辋川别墅十分的富丽,也十分的大,我东兜西转晃悠了半天,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了,一间间房屋错落却不住人,隐隐透出些凄凉幽深。
我心里有点发毛,连窗户都不敢瞧一眼,越发毛越感叹,卫玺真是奇人啊奇人,一个人常年住在这冷宫,连只汪都不养,他不瘆吗?
我拐了半天听到一处院落里有人声,心下一惊辨了辨,似乎有卫玺的声音,于是连忙跑过去,在门口又停住了。
卫玺的背影立在台阶上,旁边有几大竹箩筐东西,下面站着几个年纪稍大的人。
一大叔道:“谷主刚刚归来,这新鲜的野菜和山珍送给您尝尝。”
一大婶道:“谷主从小身边无人,难得今日带了位姑娘回来,这新鲜的河鱼刚好可以炖汤补补身子。”
一大婶接着道:“谷主和姑娘的恩爱我们在谷口都已经看见啦,也算是苦尽甘来,刚打好的千夜豆腐和桃花糕尝尝鲜,若姑娘喜欢,老身明日再送些来。”
……
我老脸一红,想起了在谷口的情景,竟还真有人看见了,这叫我如何不脸红一把。
明明是个新手,当时却老道得像个女流氓,一点娇羞都不曾,不敢想不敢想。
等到众人退下我走近些,看见箩筐里有活蹦乱跳的鱼,满满的野味山珍和其他一些叫不出名的东西。
正在余羞中不敢走过去,卫玺一眼看见我便喊道:“辛阿,你过来。”
我扭扭捏捏地走过去,卫玺柔声问道:“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饭。”www.xiumb.com
我有些吃惊,“难道谷主还要自己做饭?事必躬亲自为,这谷主当得也太亲民了。”
卫玺神色晦暗,压低了声音道:“卫家人命犯孤星,从小亲近之人皆离奇死去,所以我只能一个人生活。但是辛阿你不要怕,我的命劫有限制,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足三月就没事,我一定会尽快酿好玉络酒。”
我凄然,“所以三月之后,我就要离开你?”
卫玺顿了顿,“如今算来,已不足三月了。”
此刻我突然明白他故意堆砌冷漠的高墙背后,是一颗受尽生离死别之苦的心灵。
爱他的人,他爱的人,悉数死去,所以他不会笑,因为生命里从来没有值得笑的欢乐事。
我握起他的双手,郑重道:“他们都怕你,远你,但我不怕,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活人。”
为了让他体会更深,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胸口,“你看,我没有心跳也能活。”
卫玺没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唇,眼中透着深深的忧虑。
“别担心,你的命劫肯定只能影响活人,我可是大有来头的,区区命劫奈何不了我。你快做饭去,菜豆儿早就饿了。”
卫玺被我推到厨房,做起饭来有板有眼,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孤身一人,所以不得不练就照顾自己的本事。
我在一旁看他抡起袖子舞勺,舞得一手好勺,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的烟气中,不知所踪。
“真是厉害呀!”
我往炉灶里添了两块柴,卫玺给煮鱼汤的锅盖上盖子,然后语重心长道:“辛阿,做鱼汤的时候鱼要先煎一下,再放入沸水中大火煮……”
我漠然打断:“你教我做菜干什么,我们中有一个会不就好了吗?你是不是想着教会我,你就不用下厨了?”
“傻瓜。”
卫玺浅浅一笑,往鱼汤里放了几块生姜,继续叮嘱道:“还要记得放生姜除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也可以……”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不吃饭!”
说完我往炉灶里扔了一大把柴,愤慨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柴全扔进去炸锅。”
卫玺无奈地摇摇头,“诶,拿你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卫玺还欲几次开口,我都拿话生生挡回去,卫玺没了机会,只好默然给我夹菜,把我面前的碗堆成了小山。
等我终于把小山吃平,突然想起来,“哎呀,菜豆儿还在床上,没吃饭!”
我们回到房中发现菜豆儿怨念极重,背对着团在床上,屁股撅得老高,喊几遍不愿转身。
卫玺把它抱在怀里,看见菜豆儿嘴里惨不忍睹,原来磨起的几个小血泡变成了大血泡。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饭菜,再看看它那满嘴血泡,情不自禁说道:“嗯,饭菜不用吃了。”
菜豆儿听完,眼里的泪终于包不住,扑朔而下。
卫玺把客厅里的一盆栽拿来,不知是什么花,像风铃一样,怪好看的。
卫玺边给菜豆儿喂食边解释道:“这是七彩铃兰,有清热解毒奇效。”
我眼睁睁看着菜豆儿大嚼铃兰,不出一刻又开始大嚼饭菜,嚼得两腮帮子鼓囊囊的,小胡子一闪一闪。
“只听说过牛嚼牡丹是暴殄天物,今天见识了猫嚼铃兰是何等粗糙,菜豆儿,你以后还嚼瓜子不嚼?”
菜豆儿小气吧啦瞅我一眼,然后头也不抬咂嘴回味。
“时间不早了,一路奔波身体劳累,你们早点休息。”
卫玺离开后,菜豆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在屋里晃荡晃荡十分无趣,闲来无事发现了一屋子书。
随手抄起一本翻来看看,里面讲了一个叫庖丁的厨子厨艺甚好,庖丁解牛目无全牛,游刃有余如土委地,真是妙啊妙。
我知道庖是厨子的意思,肯定是因为他喜欢把牛肉切成丁,所以叫庖丁。
但我吃过的菜不全是肉丁菜丁,还有肉丝菜丝肉块肉片肉坨等,如此看来庖丁真是狭隘得很,怎么只叫个丁呢,我心里一鄙视就换了本看。
随手乱翻看见一句甚是迷离文艺的诗: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
讲的是一个叫卓文君的富家女与文艺男司马相如两情相悦,奈何卓文君家人死活不同意,于是他俩就私奔了。
卓文君开了个酒垆卖酒,司马相如继续卖唱。卓文君说,从此看见漂亮的衣服也只是在垆前一笑而过,愿意为他亲自下厨做羹汤饭菜。
读完诗句注释,我内心感慨万千啊波澜起伏。
一则感慨这编书的人真真细心周到,就知道我这样没文化的人看不懂,所以专门在后面用大白话解释一通,便于读者理解。
二则我内心豁然开朗,原来女子不仅可以和心爱的男子私奔,重要的是私奔后要为他做饭。
大抵爱情中的女子都希望心上人日日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如此推广开,还要为心上人亲手织布做衣缝缝补补,拉拉扯扯一辈子才是恩爱。
我当即合上书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我要为卫玺做饭!
从满屋子倒腾半天才找到一本关于烹饪的书,我抱着这本书在床上翻滚到半夜,菜豆儿的鼾声早已传来,我依然没能琢磨透一道菜的做法,于是我便继续翻滚。
就在窗户里射进第一道光,公鸡打第一声鸣时,我当机立断——我要做个鸡蛋羹和白粥配萝卜。
天还没有大亮,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一点不怕,我半摸黑摸到了厨房,叮叮当当找齐了鸡蛋、大米和萝卜。
菜豆儿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我正苦于如何烧火,想起昨日卫玺是用几个石头碰碰起了火星子,我怎么碰也没点反应,于是试探着问菜豆儿:
“你那么厉害,可以变大,那你可不可以烧火,我做饭给你吃!”
菜豆儿听见吃饭就很激动,乖乖地喵呜一声,口一张便吐出熊熊大火,登时把厨房烧了一大半。
我吓得冷汗直冒,赶紧提起几桶水泼过去。谁知这火竟越烧越旺,眼看整个厨房就要烧起来,菜豆儿一声咆哮口中生风,火灭了。
我跌坐在地上,水桶啷当落地。
“辛阿,你……”
卫玺突然出现在门口,这其实并不奇怪,毕竟我差点把他房子烧了。
我看他只穿了件单衣,勾勒出隐隐的身形,脸色,唔,不太好看。
虽然手脚笨点,但是认错态度要好。
我低头唔了一唔,“卫玺,我差点……”
没等我说完卫玺就几大步跨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颤抖着道:“我看见火光又听见猛兽巨哮,还以为你……”
我双手不自觉搂住他,高兴地说:“我没事,你看见火光外衣不穿就赶过来,吓坏了吧。”
卫玺慢慢把我松开,上下细细打量,“可有什么地方伤到了,辋川谷药草众多……”
“真没事,你看,身上都好好的。”
卫玺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这乱七八糟的厨房问:“清早你来这里干什么?若是饿了应该叫醒我,厨房也是危险之地,切莫自己再胡来。”
我指着双爪蒙住眼睛的菜豆儿说:“这货才是危险之物,口中既喷火,又生风,还能变大变小变小变大,若把它单独丢出去,保证小偷不敢偷窃,强盗不敢抢劫,小鬼见了都得喊大爷。”
卫玺呆了一呆。
我咳了一咳,羞涩道:“奴家其实,想为你洗手作羹汤。”
卫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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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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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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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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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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