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心他被我说懵了,临了却听到他说:“是,你比我好看,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不许死。”
明明是暖心的话,被他绕一圈子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我本来情绪十分高涨,邪火烧到天灵盖,被后面这句话一激,邪火换成小火苗慢慢烧着,烧到另一种高度,烧得更长久,脸红红烫烫的。
卫玺讶然道:“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受了风寒?”
我想着应该矜持一些,羞涩一些,于是把脸转过去,咬唇轻声答:“我没病。”
卫玺坚持道:“可你的脸色不太好,我随身带了一些药丸,你暂且吃几颗看看效果。”
我又把脸转过去,略提高音量说:“我没病,真的。”
“脸发烧,兴许是火气或者风寒,吹了风……”
我粗暴打断,“不,我没病,没有火气没受风寒!”
卫玺神情淡然,看不出丝毫不悦情绪,只小声嘀咕道:“跟你没法急。”
之前我嫌他话太少,今日话倒是说得多了,可没几句是有用的,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像个榆木脑袋,连生气都不曾,真像个榆木脑袋。
料想我们的谈话又该以沉默结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我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找桃花泪的,可他又是来干嘛的呢。
我咳了咳,先改善一下气氛。
“嘿,你来玉络山干嘛,看桃花吗?”
“采花。”
“你采花干嘛?”
“酿酒。”
“酿什么酒?”
“玉络酒。”
我惊了一大惊,鬼仙度的第二味长生药便是玉络酒,卫玺竟然酿玉络酒?
我高兴之余又确认一遍:“当真是玉络酒?”
卫玺拧着眉一脸不悦:“你认为我是个榆木脑袋,难道就不曾怀疑自己耳聋心盲?”
这大概也是件,极其尴尬的事。
一向是我知人而人不知我,他却能看懂我心中所想,这大概就是我之前算命敛财所遭的天谴吧,吓得我赶紧摸出身上所有碎银子,扔得远远的。
“你先前将银子看得极重,怎么如今像把银子视为粪土随意丢弃?”
我嘿嘿笑了笑,“即便是粪土也不能随意丢弃啊,你看,哪有正经人随地大小便的,我就从不随地大小便,影响多不好,些许规矩我还是懂的,不乱来嘛啊哈哈。”
卫玺无言以对,呆呆盯着我,一双眸子阴暗难辨。
我解读他可能在嫌我粗鄙,又或认为我实在不一般,是个爽直人。
我倒也不害怕,直直地回视着他,心里还在想,要是方才将大小便说成拉粑粑他会怎么办,若是甩袖就走我要不要追,或者干脆放菜豆儿咬他。
卫玺扫我一眼,“那你呢,你为什么从梁州跑到这里来?”
“采花酿酒嘛。”
我愣了一愣,尴尬道:“不对,那是你。我是来寻桃花泪的,可这儿的桃花树也太多了些,桃花开得好,桃花泪去哪儿找……”
卫玺蓦然打断道:“你要寻的桃花泪不一般,须得那一棵东山之顶的桃花树上采摘。”
我抚了额间一把汗,“还在东山——之顶!在哪儿?”
卫玺举起右手往东边指了指,我便看见遥远的东山崖间的确有一棵莽莽苍苍的桃花树,树根盘虬卧龙,无数血红的桃花飘落,甚是曼妙。
我呵呵了一声道:“这的确,的确很不一般。”
那树长在光秃秃又险峻无比的崖壁上,居然还能开很多的花,想必是图个东山好风水,早上第一个看见太阳,领着玉络山无数的桃花树共沐日光,光辉又伟大。
我唔了一唔,“甚好,甚好!看得出是棵有志气有作为的树,不立足凡土偏要生在悬崖峭壁上,整日里不知是喝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长得这么高!”
卫玺皱了皱眉:“吸取百年日月精华,在你这里就变成了整日里喝西北风?”ωωω.χΙυΜЬ.Cǒm
我补充一句:“还有东南风。”
卫玺很无奈,“是,还有东南风。”
我唔了一唔,“其实它喝什么风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摘不到那桃胶。
菜豆儿如今正睡着,小东西多少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怜吧唧一天到晚的,总不能强行把它挠醒,再强行让它变大载我。”
卫玺脸上突然飞出两团小红晕,强作镇定顺顺怀中菜豆儿的毛,结巴道:“其实我可以……可以带你飞到树上。”
我思忖带我飞到树上的意思,就是要拉拉小手一起飞,怪不得他方才老脸一红,原来是害羞了。
世道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拉个手手而已,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矜持羞涩,我好歹是个黄花花闺女,不害羞一把岂不显得太奔放。
但转念一想,我没有呼吸连憋气都做不到,老脸就更加红不成,看来老天注定让我奔放。
我便奔放地靠近他,再奔放地拉起他的手,奔放道:“走吧。”
卫玺手被我握住的瞬间抖了一下,然后便开始努力挣脱。
一向冷淡严正的卫玺竟然这么害羞,我心里暗暗憋笑,赶紧牢牢抓住他的手道:
“别怕,我的手是干净的,凉是凉了点,你好歹将就将就带我飞到树上,权当降降温了罢。”
卫玺悄咪看我一眼,然后转过头道:“你怎地如此奔放?我原本打算用布条……”
我抻了抻我们相握的手,“这不挺好的吗?”
卫玺不自在地咳了咳,慢慢转过脸去,耳角微微泛红。
我心下做起大文章:好不容易和菜豆儿下山一趟,更难得遇到卫玺这般绝顶男色,不趁此机会体验人间风流可就太可惜了。正所谓人要风流,必先揩油,我不揩他的油真是可惜中的可惜!
有了这种前卫而不失严谨的想法作为理论支撑,我内心狂喜紧握住卫玺的手,一度将他的胳膊扯得晃来晃去,他抽脱不出,一脸惊恐地看向我,我露出一个十分真挚的微笑:
“别怕,我还是有道德底线的。”
卫玺红着脸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嗯,应该会的。”
我的底线就是揩油浅尝辄止,不动情勿动念。
卫玺估摸是被我整怕了,心虚得一哔,赶紧带我飞到东山之顶的桃树上,我便将桃花泪搞到手装进瓶子里。
十二长生瓶是一个炼药的白色小葫芦,待我将所有药引找齐即可炼制“鬼仙度”,瓶外镶嵌的十二颗宝石也会发光,如今已有一颗宝石发出幽幽蓝光,是以桃花泪集毕。
此番玉络山之行实在是捡便宜啊捡便宜,不仅顺顺利利获得第一味药,还顺顺利利拉上卫玺的小手,顺顺利利让卫玺捎回家,如今已行至卫国都城梁州,不出一日便能到。
心情一高兴,我就忍不住放声歌唱:“高高的山上有一位姑娘,诶呀妈呀诶呀妈呀真漂亮,哎呀喂他奶奶个腿儿啊要跳崖,诶呀妈呀诶呀妈呀不见了……”
我还没唱完,卫玺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菜豆儿也喵呜一声,然后迅速钻进他衣袖里藏着。
他们似乎,都很嫌弃我的歌声。
我暗暗生气,他们竟然嫌弃我曼妙的歌声?
我问卫玺:“你表情这么痛苦,是觉得我唱歌不好听吗?”
卫玺神情更加木然了,淡淡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喝茶。
我咬了咬牙又问:“你这般不屑理会,究竟是嫌弃我干扰视听,还是仍在为上次牵手的事生气?”
我端起茶壶为他杯中添了些茶水,顺带摸他的手手揩油。
“你不要生气嘛,一个大男人的手,让我摸摸又怎样?你这双抚琴的手,生得白皙修长,不拿出来叫人观摩观摩,真是可惜了。”
卫玺正在喝茶,然后一声咳就呛住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估计是嫌我的溢美之词溢美程度不够,但又碍于面子不便明说。
我心领神会,脑子里开始重新组织话语。
像卫玺这种生性淡泊冷峻少语的人,你问他半天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所以就需要充分发挥想象力,自行脑补他丰富的内心世界,并在必要时候替他做出回答。
还在玉络山上时,我主动拉起他的手以便飞到东山之顶的桃花树上,虽然后来他说用布条绑着手,但显然这是没有实际操作性的。
想那布条能有多大承受力,绑住我的体重腾空飞,要多危险有多危险。如此我便奔放一把,主动拉起他的手。
当时只知卫玺是卫国第一琴师,琴抚得好,又给我开过药,想必医术也还过得去,只是对他的武功一无所知,但我自始至终毫无缘由地相信他。
从山顶借风飞起的时候心神一荡,看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谷底身体不由一抖,卫玺慢慢将我搂住,长衫在风中呼呼做响。
揣摩着二人挨得过近,我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视线跳过衾薄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然后就是漆黑如墨般的眼珠,叫人忍不住往深看。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我迅速别开了脸,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双眼瞳,有些坚定和淡淡温柔的光。
后来我便更加厚脸皮向他讨要玉络酒,他却说需要我跟他回辋川别墅采一滴血做酒曲,我巴不得与他多呆段日子,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卫玺道:“你曾说,菜豆儿既想念西街小母猫,又念叨东街大黄猫,还思念北街名叫花花的小母猪。既然我们现在梁州城内,不如去找找你说的那些小动物?”
我低头斟酌着回答:“不急不急,菜豆儿还小长身体最重要,现在不能由着它在外面乱搞,我还想着把它培养成猫界风流翘楚,要风流先入流,然后才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呐。”
卫玺脸色乍青乍白,显然被我这番动人的言论惊到了,菜豆儿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胡子一炸一炸的,直怼我。
我赔了个笑,想另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抬起头环顾四方,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正围坐着几个华服男子,喝着小酒吃着小肉,讨论起女性话题来,个个眉飞色舞口水直喷。
一个道:“香兰阁头牌凝云可真是妙人啊妙人,听说单单见她一面就得十几两银子呢,喝一杯茶听一支曲儿就更不用说了,一年不陪人睡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啧啧啧。”
一个道:“钱还是小事儿,关键还得看她心情,要是倒霉碰上哪天她心情不好,你送多少银子都见不着呐。”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首富沈家那位西岭公子,送了多少礼等了多少回啊,英俊潇洒年少多金,可你们看看,凝云姑娘又见过人家几回?
要我说啊,守着家中母猪在,在外面找野花何必那么挑呢,能找一个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听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句话,心里略有些尴尬,偷瞄了一眼卫玺,发现他神态自若倒也没什么反应,我便安安心心继续听。
一个接着道:“这是正理儿,在外面花些无妨,男人嘛,何必拘着自己,但在家里必须得装出好相公好父亲的样子来。”
我听得直冒火,故意大声说道:“怪不得鸨儿娘说逛窑子的男人,哪个在家里不是好相公好父亲?臭不要脸的,都是些衣冠禽兽喂不饱的狼!”
那桌人听见我骂也立刻站起来,一个心急的立马跑来质问道:“姑娘家家的,你特么在这儿瞎逼逼什么,说,是不是我家里那头母猪派你来的?你是谁?跟踪我多久了?”
我看着这么个獐头鼠目不知好歹的淫贼男人,心里火气更大了,可怜他家中妻儿还每日苦苦盼着,好吃好玩好用的净留着,盼着这么个流氓棍儿回家,让孩子巴巴叫一声父亲。
“你孩子的母亲,在你这里就变成了老母猪?”
我套用卫玺之前说话的方式,说得特别有底气。
淫贼男人冷笑一声,脸部肥肉一抖动,从黑黑的牙齿里蹦出几个字:“关你屁事儿!”
菜豆儿在他身后龇牙咧嘴正欲扑来,我嘿了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小弟一爪下去,你可能会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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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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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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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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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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