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是厨房,右侧是寝房,没有茅厕。寝房实际上只有一间,被人从中间修葺了一堵墙,硬生生分成了两间,所以没一间都显得格外狭小。寝房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口大木箱,床边有个脸盆架,架子上有一只烧到底的白蜡烛。
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方天戟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姜家前后里外逛了个遍,姜原不在家,并且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擅闯毕竟不妥,就在方天戟想着是否先离开的时候,十得忽然开口。
“他很喜欢读书。”十得说,把方天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小时候就很喜欢读书,他爹出殡的时候他没有正眼敲过棺材一眼,可是他一直捧着一本书,眼睛从来没有从书上离开过。”
“什么?”方天戟一时微楞。
“我是说……”十得指了一圈四周,方天戟即刻明白了。
姜原既然喜爱学习,嗜书如命,姜家里里外外不该一本书都没有,不,甚至没有一张纸,一只笔,一块墨。
这不科学。
方天戟立即明白十得所说何意。倘若不是因为姜原已经搬到别处,并且将此地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打包带走,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暗室。
方天戟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心头浮现出此前十得要他去找的大宅。
倘若不是大宅,而是一间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民宅呢?没有谁规定大宅才能修建地下暗室。
“有些奇怪。”十得扫一眼房顶梁柱,又望了一眼门外小天井,尸体上的声音明明就是穿过高门大院传来的,难道是她感觉错误,这里其实和案件没有关系?
想起十年前姜原那张透露着冷峻的脸,十得摇了摇头。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她退出去,退到天井下,目光在姜家房子四周扫视,十得心里渐渐凉了下来。
“这里不太可能存在暗室。”方天戟替她说出了她未说的话。
姜家两侧均是商铺,房屋进深不超过十米,屋后是另一条街道的住户,不存在墙壁夹层中藏有暗室的可能。往下呢……
十得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眉峰渐渐皱起,心里计算着在江边地面凿个大洞的可能性。显然这并不符合道理。姜家这处宅子是阆中少有的老宅之一,如今已经破败不堪。这里离嘉临江边不过百余里,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引过江水,打造了少量江渠,姜家离江边不过百余米,在此处凿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怀着这样的疑惑,十得又往两间寝屋里探了探。尸音里指引的方向需要经由书房,这里并没有书房。
十得只得放弃,心里盘算着与方天戟先回去,说书人始终在阆中,只要他的家还在这里,便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遇到的一天。
只期望真正与他对峙的时候,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来宁的消息。
两人从姜家退出来,将门拉掩上,往警局方向去了。
“这样没问题吗?”方天戟回头望向姜家木门,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就这样擅闯民居,又擅自离开,实在不妥。
“你还怕他家里遭贼吗?”十得耸耸肩:“他家里没有什么可盗的,况且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的确是这样,甚至连桌面上都积了很厚一层灰,像是许久许久没有人踏足过了。可是这样一来,姜原究竟在何处?
方天戟瞧一眼十得,心里知道她对师父来宁的情感如同父女,现在有了一线希望又叫人失望,不知十得心里该是怎样的感想。
十得心里其实并不难过,关于姜原的记忆不时在她脑中出现,让十年前的事那件事变得清晰起来。
她一边走着,步子变得缓慢起来。
姜原……
十得说不清楚姜原是个怎样的人,她只是十分在意姜原今日在戏台上的那个故事。她觉得,那个故事的原型就是她自己。
自己的身世阆中几乎人人皆知,本没有稀奇,只不过这些百姓们道听途说的消息总是真三分假七分,十得常常听了需要反应很久才能明白他们言语的那个“女孩”其实就是自己。
而姜原口中的故事,和她从来宁口中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要说姜原与来宁没有关系,十得打死也不相信。可要论起他们的关系……恐怕只有十年前那次了。
十得有心事,走得便要慢些。方天戟站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陪着她。从江边到警局这条路算不得很长,两人却走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要西下才走到警局。
就这么走着,方天戟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与十得执手白头的奇妙感受。好像两人脚下的这条路,就是两人行走的人生。
警局大门洞开,门口站岗的警员配了枪,有些站不住的依靠在墙上。远远地,警员见着方天戟与十得,又强撑着打起精神,同他们打招呼。
“十得娘子,方哥!”他乐呵道:“好久没见你们两人一起回来了。”
“是么?”十得笑了笑,语气淡淡地。她拍了拍方天戟的肩头,半开玩笑道:“我就不应该和你方哥一道回来,准没好事。”
方天戟嘴角抽搐,握了十得的手腕,将她带进警局去了。
警局里一阵热闹,十得正打算问问今儿是发了奖金还是放了假,老远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自从和赵甲木有了矛盾,两人已经许久不见,今日一见就是两回。
席如雪正在给警员们派发红袋子。红袋子是当地婚俗的一种喜庆做法,在缝了金色喜字的红袋子里装上枣子花生桂圆等零嘴,再添上一张请帖,便是最常见的请吃喜酒的形势,讲究的人家会在里面添上喜饼,彰显喜庆。
见到红袋子的一瞬间,十得心里便有数了。赵甲木这是要和席家小姐修成正果了。
也不妄自坊间流言纷扰了这么小半月,赵甲木到底是抱得了美人归。十得见了,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这份开心里带着一丝怅然。她说不准为什么,站在人群外的自己就像一个旁观的陌生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即便是早已看见她在人群外的赵甲木也无动于衷。
十得与赵甲木四目相对,眼里都是冷漠与疏离。十得忽然笑了笑,拉上方天戟转身走了。
她几乎是用跑的,一口气跑出警局,跑到城区另一端才稍稍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方天戟也气息不匀,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打住了,只等十得先开口。
这件事方天戟不好插嘴,更不好插手。没人知道十得与赵甲木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个平日里相依为命的人相互不再联系。这种事其实很正常,但放在十得和赵甲木身上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至少方天戟是这样认为的。琇書蛧
他大概知道这两人矛盾的原因,无非是赵甲木在明知十得十分介意他出省,却还是对十得有所隐瞒,十得不知他在省外都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成了大帅的亲信,一个崭新的红人。
赵甲木真的做了什么,否则不会不敢告诉她。怀着这样的心情,十得与赵甲木见面便吵架,终于吵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有些事总是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既定的规矩,改变曾经的以为。十得和赵甲木是这样,方天戟与十得亦是如此。
方天戟的手不受控制的反握住了十得的,他握得很紧,不容许她挣开。十得小小吃惊了一下,发觉方天戟的手微微颤抖,她不解,却不再挣扎。
方天戟的手越握越紧,像抓住了会逃走的兔子,生怕松开手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他知道十得对男女之间的事并不了解,他从十得的表情里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喜欢。方天戟能想象十得对于男欢女爱的认识大概停留在认识,或不认识,结婚,过日子,生孩子。
甚至连孩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方天戟忽然笑了,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觉得身边有这样的天真的傻瓜也没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可笑的。”十得嘟囔。
“没什么,我笑我自己。”方天戟笑得更加爽朗了:“我觉得,你可能都不知道今天我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十得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她好歹听了这么些年的话本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虽然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的确没有那么通透,可她也不是傻子。她面对方天戟时心脏跟跳着玩儿似的,也是真切存在着的。
“谁说我不知道?”她反握住方天戟的手,将他的手举到两人眼前,在方天戟面前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十得得意一笑:“是这样,对不对?”
方天戟的心跳猛然落了一拍,他说不清楚此刻的十得对他而言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他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着,从心脏一直到大脑,都被十得的笑容占据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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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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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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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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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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