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离西街不远,也是阆中的经济中心,是以住家户较少,日落之后往往就静下来了,全没有白日那样的热闹。十得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想清楚自己是如何到这儿来的。她摇了摇自己那混沌不清的脑袋,只晓得自己喝了酒,和方天戟走散了。
十得心中郁闷,暗道自己这酒也吃得太糊涂了点。谁能料到自己在酒馆还能发现案件的端倪呢?
想到此,她紧皱的眉头又拧紧了。她绝不会看错,从方天戟身后不远处路过的人,就是徐华。
为何会出现三个徐华?十得边走边想,深觉此案又复杂了。
徐华遇害那日,正当晚上十点,她与方天戟二人在义庄里发现了徐华的尸体,与此同时,另一个徐华从江边酒馆走了出去,人证聚在。这件事本就蹊跷,十得二人也曾来酒馆调查过,只能从老板娘的只言片语和同行劳工的醉话里大概猜测徐华其实早已经离开,只是酒馆的门掩住了徐华离开的身影,给老板造成了错觉。
可如今,她亲眼见着徐华从眼前走过,也是错觉不成?
她宁可这是吃醉酒后的错觉,可那个黑影扭头见了他,耗子见了猫似的跑了,实在可疑。
越往前走,巷道渐深,十得不知自己往哪个方向走了,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个完全无光的背街巷,四面的黑暗墨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把她死死夹击在正中,向前不是,向后也不是。
她正为难着,前方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呼声。十得立即竖起耳朵,那声音又消失了。正是月黑风高夜,十得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
人嘛,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十得独自一人走到此地,心里坦荡荡,不见一丝恐慌。当下听见异动,她反倒将一颗心系在了裤腰带上。她听得很明白,那是人的声音。若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她便不怕了,横竖只有脏东西怕她的,她兜里揣着好些符纸,都是来宁亲手写的,灵得很。
可是符纸对人不管用,说到底,十得心里仍旧害怕人,一如那些人都怕她。
十得的脚迈出又停下,停下又迈出,来来回回几次,她终于咬牙下了决心。遇着人,自己先做个鬼脸吓他一吓,抢个先机,真遇着歹人要跑也先别人一步。
她这样想着,脚步终于迈向前。她的步子似猫,不发出一点声音。渐渐的,前方的确出现个人形状的东西,她只看得清轮廓,分辨得出大概是个男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十得慢慢移动到巷道边,贴着墙行走。刚走几步,不远处的轮廓却忽地消失了。
她正惊愕着,猛然撞在一个宽厚的背上。十得大惊,低低叫了一声,立即昂着头露出脖子上的红绳,一张白森森的脸努力靠近有月光的方向,伸长了舌头,作出个吊死鬼的形象。
被她撞上的人愣了两秒,随后一张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到旁边的巷道里。
那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发出声音,另一只手将她圈在了怀里。她贴在别人胸膛上,听得这人胸腔里像揣了只暴躁的兔子,“砰砰”跳得厉害,心里便凉了半截,晓得这是果然是个人,不是鬼了。
她这下可好,先叫人捉了个满怀,再想逃恐怕难。
胡思乱想还没两秒,“嗒嗒”的脚步声却近了。十得心里一惊,心道原来此地有两个人!她刚想抬头看看将自己圈走的是谁,这人又立即拉上她,往巷子更深处跑了。
跑了不多久,两人藏进一处窝棚,那人照旧将十得圈在怀里,生怕她露出马脚,叫人发现。十得借了月光,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方天戟?”她小小地吃了一惊。
“嗯。”方天戟从嗓子里应了一声,不再多说,目光紧盯着街道,时刻注意着方才那个黑影的动向。
“你怎么在这里?”十得又问。
她盯着方天戟,发觉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心里一惊,又开始胡思乱想,一双小手在他身上乱翻。
方天戟唬了一跳,忙按住她不安分的手,问:“你做什么?”
十得面露担忧:“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伤口。”
“我……没受伤。”方天戟一脸无奈。他只是被十得扮鬼吓了一跳,当下没有恢复过来,仍旧心有余悸而已。
十得半懂不懂,全然忘了自己吓人一事。既然方天戟道了平安,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而问他:“刚才那人是……”
“徐华。”
果然没错。
十得咬着指甲,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又出现一个徐华。
死掉的究竟是谁?徐华又是谁?
“于沧海有帮手?”想了一会儿,十得开口问他。
“或许吧,”方天戟此刻无意与她探讨案情,他跟踪徐华不久,发现了一个他们从来未曾想到过的问题——徐华或许不是码头劳工。
他脑中还没形成一个完整的想法,忽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扭头望着十得,一脸惊异:“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十得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吃醉了酒,和方天戟一道追黑影,后来醉得厉害,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一个人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或许,是醉后耍酒疯,自己上了街?
见十得也是一副迷糊的表情,方天戟知道问她无益,心里暗自忖度,该回去问问酒楼小二。
两人等了许久,不见徐华追来,心上各自松了口气。
方天戟正要起身,忽然顿住。
他的身后,一把刀直抵着他的后腰。
徐华不知何时绕到两人身后,像捕蝉的螳螂,只等两人回头。
十得察觉后背一凉,立即转过身。她猛然一动,徐华的刀没入皮下三两分。
“嘶……”十得痛呼一声,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伤口处已经渗出血来,包裹了凶器尖端,染红了衣裙。
“十得!”方天戟亦是一惊,想要转过身查看十得的状况,奈何那把刀始终恶狠狠地抵住他的腰,就在脊柱的位置。
他不敢轻举妄动,深怕某个动作刺激到徐华,那把刀会整个没入十得的腹部。xiumb.com
“没事,皮肉伤,受得住。”十得咬牙,抬头望着徐华的脸,一寸一寸仔细打量着,从眉毛到嘴唇,从头发到胡茬。
她忽然笑了一声,说:“好像啊。”
徐华勾起嘴角,并不回答。
十得转而望向他行凶的手。好一双手,手指关节分明,纤细修长,右手食指第一个指节处有一个厚厚的茧子。光线算不得亮,就着月光,十得望见了他的手指上的黑斑。
她忽然有些发懵。
这不是劳工的手。
“你是徐华?”她开口问他:“还是说,你是……”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那人大笑着,目光扫过十得的脖子,手伸向了方天戟的短发,嘴里轻蔑道:“你就是师娘子十得?”
十得心里咯噔一下,也笑:“没错,正是你二奶奶我。”
那人并不恼,十分贪恋的望着方天戟的后脑勺,望得十得头皮一阵发麻。
“喂!”十得忙叫住他:“你顶着徐华的脸想做什么?你不会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吧?哈哈,你这技术可比赵甲木差远了!”
方天戟未曾真的看到“徐华”的脸,不懂得十得口中所言,不敢轻易出声惹恼歹徒。他心里十分关切十得的伤势,见她仍能生龙活虎与歹徒周旋,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想在离开警局之前叫十得因他受伤。
十得的话果然恼人,徐华被他一击,面露嫌恶的神情。他不曾收回手中的刀,十得痛得额头冒冷汗,却强撑着仔细观察徐华的脸和他的言行举动。
“赵甲木?”徐华讥笑道:“他也配和我比?”
十得反问:“为何不能?他八斗……八斗……
方天戟提醒她:“八斗之才。”
“对!八斗之才,不比你在码头卖力气的劳工强?他丰……丰……”
方天戟提醒她:“丰神俊逸。”
“对!丰神俊逸,不比你长得好看?”
方天戟心里蛮不是滋味,不知自己如此夸耀赵甲木为哪般。
可是……他觑一眼身旁的十得,微微勾起了嘴角。十得的机灵总是体现在奇怪的地方。
徐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手中的刀尽数没入十得腹中。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冷笑道:“你休想诈我。”
十得耸耸肩,“我也不是诈你,只是……你没发现……”
十得咧嘴笑了笑,“你很被动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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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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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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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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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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