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隶把赵甲木和十得找来,只是想像以往一样,请他们二人代替来宁为惨死之人写往生符。往生符,顾名思义,是乞求亡灵开路往生的符纸。张隶迷信,遇着奇案,结案之后总会请张往生符,去去警局里的邪气。
只是......这个案子结案了?
十得一脸诧异,不等张隶解释便往关押犯人的临时牢房冲,边走边问:“凶手在哪儿?”
“十得!”张隶叫住她:“你别急呀,凶手不在牢房,在义庄。”
匆忙的脚步停下来,十得脑中更加懵了。她心里一阵后怕,回头问他:“周含杀的?”
张隶点头。
“妈了个巴子。”十得暗骂一声,拔腿便往义庄跑。
“十得!你等等!”赵甲木追上她,同样是那句话:“你别急啊!”
“怎么不急?要我拿命开玩笑吗?”十得气得破口大骂:“昨天我还给你说周含不请求警局抓住凶手奇怪,今天他就闹出了人命!我就知道他没憋着好屁!”
“十得!”赵甲木拉住她,迫使她停住脚步,气喘吁吁道:“我已经听张科长全说了,这件事有蹊跷。”
十得冷笑:“可不是有蹊跷吗?这么急着写往生符,不就是结案了吗?”
“往生符是写给凶手的。”赵甲木拽住她不松手:“不是那个女鲛人。”
“什么意思?”十得脑中一时有些懵。
“他的意思是,周含因为涉嫌杀害凶手,被缉拿归案了。”
方天戟出现在视野中,他的身后还跟着阿夏。
“张科长让我们来拉住你,”阿夏怯怯的挠头:“怕你冲动。”
可不是冲动嘛,这才过了一夜,从天而降一个凶手,才刚听说出现凶手,下一秒他就叫周含杀死了!周含一个渔夫咋这么能干呢?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方天戟问她:“我们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线索,为什么周含刚得知妻子离世的消息,立即找出了凶手?”
而且是一个永远闭嘴的凶手。
十得冷哼,“你们以为我是傻子吗?”
阿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是去义庄,不是去牢房!”十得忿然作色,甩开赵甲木的手,转身就走。
听了她这话,三人才松了口气。她那架势,要是手中有把刀,说她要去手刃了周含也没人会怀疑。
“这位是?”回过神来,赵甲木这才注意到阿夏身边的生面孔。
“哦我介绍一下,”阿夏忙道:“这位是警局新来的警员方天戟,跟我一组,以后还得仰仗赵哥多说好话。这位是赵哥,赵甲木,是......”
“一个小狱卒,”赵甲木毫不避讳自己不上台面的工作,朝方天戟伸出手:“那丫头的师弟。”
“幸会。”
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赵甲木立即抽回手,笑道:“我不放心那丫头,先行一步。”
他说完便走,方天戟的手还在半空。
“怪人。”方天戟如此评价。
“他们两个都挺怪的。”阿夏解释:“不过都是好人,可能学这些的,都这样吧。”
望着逐渐变小的两个身影,方天戟渐渐蹙眉。“她为什么那么急?”
“谁?十得娘子吗?”
“嗯。”
“这个说来话长......”阿夏挠头:“简单来说,十得娘子收了死人的东西,如果凶手不是她找到的,她会遭到死者的报复。”
方天戟斜眼睨着阿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整个警局的人都不正常。
然而他的心里却反复解读“死者的报复”五个字。若十得真的会遭到报复,那么那枚玉佩......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义庄里停放着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周身有一股极重的鱼腥味。十得等人赶到时,奚老头正准备给他换衣服。
叫停奚老头,十得细细端详了这具堪称魁梧的尸体。
男人长约七尺,宽却接近四尺,衣服是定制的宝蓝色劣质绸布长衫,腰上及袖口有浅蓝色云纹绣片,长衫下摆是红色浪花。虽是劣质绸布,但这套衣服确实挺贵,能穿上的多半是荷包里有几块碎银的人。
可惜了这套衣服,胸口处被一把细柄刀插出一个破洞,少量的血染湿了周围宝蓝的布料,绽出一朵墨黑的花。
“一刀插在胸口上,当即毙命!造孽啊......”奚老头向她解释:“那个叫周含的,也是下得去手!”
语气里竟然暗暗含着对眼前这个“杀人凶手”的惋惜。
十得并不搭话,在大多人眼里,死者为大。即便是凶手,死得惨一点也能激起他们的同情心,为他鸣不平。搭话了,很容易被他们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棺材还没准备好,尸体暂时停放在义庄的小院里,就在屋檐下。
死者很胖,用猪头猪脑来形容他猪也要鸣冤。十得暂且称他为膀大腰圆,听起来好听一些。
膀大腰圆的男人虽闭着眼,面目却有些狰狞,紧闭的口腔里有水。
十得蹲在尸体旁边,手指轻轻掀开长衫一角。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今天早晨,巳时三刻。”阿夏回答她。
十得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她再次发出奇怪的问句:“他的衣服怎么是湿的?”
“正要说呢。”阿夏也蹲下身来,与她并排,指着那把刀正欲解释,十得却打断他。
“你不用解释,我只是好奇。”
“你好奇什么?”方天戟被她奇怪的问话吸引,也蹲下身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正好将十得包围在中间。
两个警员一个神婆,没自己什么事,赵甲木在院里寻了张椅子,干脆坐在天井中间晒太阳。整个义庄最能让人安心的地方就是太阳底下。尽管从小陪着十得出入义庄不下百次,可每一次来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偷偷觑着他,等着他忽然松懈之际狠狠擒住他。
所以赵甲木身处义庄时总是揪着心的,一刻也不敢放松下来,去正视那些无着无落的尸体。
但他不是怕,只是不敢放任自己如此坦然的站在尸体面前。
十得盯着那把刀看了很久,终于认出那是陆氏宰鱼时用的刀。这把刀刀身细长光滑,没有凹槽,几乎一半没入死者的左胸膛。
她的手在刀把上摸了几回,猛然用力将刀拔出,身旁的阿夏忽地向后躲了一下,轻撞了十得一回,十得毫无防备,又撞在了方天戟身上。
“喂喂你们两个,”赵甲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嘴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豆干条,警告十得身边的两个男人:“靠那么近干什么?”
阿夏朝他点点头,回过头奇怪的望着死者胸口上的洞。
“我好奇......他既然是溺死的,周含在他胸口插把刀做什么?”
“什么?!”
在场的人,包括奚老头,全都惊掉了下巴。
“耶?”奚老头凑上前来:“他不是叫打渔的那小子拿刀捅死的吗?”
“你听见了尸体的声音了?”方天戟将信将疑的问。
“嗯”十得转而问阿夏:“周含怎么说?”
“说来话长......”阿夏为难的挠头。
“那你不会捡短的说?”十得用关爱的眼神望着阿夏,替他说完了周含的话:“他承认自己用这把刀插死了这个......额,死的是谁?”ωωω.χΙυΜЬ.Cǒm
阿夏:“......”
方天戟:“......”
赵甲木:“干得漂亮!”
十得的榆木脑袋十分难得开窍,她做事一向风风火火,查了半天不知晓死者是谁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她又十分无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着,满脸写着“一来就被尸音困扰忘记问死者身份不是我的错”。
阿夏无奈的向她解释,为了确保十得不再打断他,他刚说了两句立即停下,见十得没有插嘴这才继续往下说。
“死者是阆中鱼市的一个鱼铺老板,名叫徐四,大家都叫他徐四胖子。他今天下渔村去收鱼,周含估计心情不好,和他起了口角,然后就......”
然后事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徐四胖子就是周含口中压低鱼价的无良鱼贩,今日起了个大早随着鱼铺伙计一起到各个渔村收购活鱼。到甘山村时正好是巳时,有卖鱼意向的渔夫拿了清早打的江鱼排队等着被徐四胖子杀价,然后千恩万谢的将鱼卖给他。
周含痛失爱妻,心情本就不大好,卖鱼时又受了徐四胖子的气,两人起了冲突。徐四胖子骂骂咧咧,先是骂了周含和他的寡母,话茬不知什么时候忽地一转,脏水脏话全泼到了他的亡妻身上。
周含虽穷,却是个烈性子,叫人指着鼻子骂亡妻是破鞋,别人被窝里的专烧男人的黑炭,如何能沉得住气。只见周含抽出宰鱼的尖刀,作势要往徐四胖子身上砍,看热闹的观众才发现这事儿苗头不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得罪谁也别得罪金主。徐四胖子骂得这样难听,大不了和他干一架便作罢。多数人会选择先卖鱼,再在背后操=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劝架的人还没作出反应,徐四胖子却忽地语出惊人:“好你个周含!你今天敢这样拿刀追我,信不信我明天让你和你媳妇儿一样的死法!我割开你的皮,拿鱼鳞塞进去,就像塞进你媳妇那双嫩藕一样的腿......”
看热闹的乡亲全都愣了,合着周家媳妇儿......是徐四胖子杀的?说起来,徐四胖子从前也的确对周家媳妇儿说过极轻薄的话。
“等等,”十得打断阿夏:“是我理解有问题还是你表达有问题,就凭这句话,徐四就成了杀死乌林珠的凶手了?”
阿夏怔怔的,“他自己都承认了,难道不是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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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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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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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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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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