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见不着,他暂不能分辨那些耗子是真耗子还是假耗子。不过既然那耗子昼伏夜出,就一定有古怪。布好了陷阱,接下来就只有等。
从日出等到日落,将满院的人等到只剩寥寥几人,贾家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道是因为来宁来了的缘故,认定这耗子有邪性,见不得端公,都躲起来了。
只有贾昌盛知道,还未到这些耗子闹妖的时候。
直到三更,白果村四下一片漆黑,看热闹的都睡了。贾昌盛搀着老娘,媳妇抱着儿子,枕在家门口破墙后面的草垛子上昏昏欲睡。来宁抽着水烟枪,烟管里发出咕噜噜的水声。
忽然,贾家门后起了骚动。木门叫耗子啃得嘎吱作响,前后晃动,像是有人在撞门。来宁连忙爬起,趴在草垛上往门口看。
贾昌盛听见动静,脸霎时白了,一咕噜爬起,动静极大。
来宁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等着那木门。
折腾了好一会儿,门下被啃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一个个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从那洞里出来,一个紧跟一个,连成一条长长的黑带。
那耗子似有灵性,晓得什么是好货。遇见门口的大米,将嘴里叼着的玉米粒一扔,叼着大米就往前走,又像着了魔似的,一个个往那大锅里跳。
见此情形,贾昌盛不由得心里一紧,脸上表情微妙,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害怕。
来宁捏了口诀,眼见着那耗子一个个跳进锅里,却不见锅满,心里暗道不好。他扭头,目光深邃的盯着贾昌盛,直盯得人冷汗直冒,眼神飘忽。
“好小子,”来宁笑笑:“一会儿把你瞒着我的吐干净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那些耗子才全部从贾家房子里出来,一个不漏的跳进那口大锅。
来宁长舒一口气,正欲起身去看,却忽地刮起一阵大风,迷了众人的眼。m.χIùmЬ.CǒM
他强忍着睁眼,却只看到从那口锅里刮起的,漫天飞舞的纸钱。
贾家房子周围平坦,风声却渐大,如同鬼嚎。来宁正奇怪着,又听见一声大叫。
贾昌盛屁股尿流的倒在地上,满目惊惧的望着贾家破洞的窗户,一边颤抖,一边指着窗户大喊:“来了!来了!端公爷救命!救命!”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不见窗户那端有何异样。来宁捡起地上的纸钱,心中一动,将纸钱放在眼前,透过纸钱中间的方孔往窗户那端望,果然见了端倪。
窗户里面,一个浑身白森森的人,正弓着身子往外望。
......
“我家......我是从成都来的,家里原本有点小钱,也不多......真的不多,一次偶然,听人说现在那些大帅多数没有军饷,就靠......靠挖点祖宗坟来钱,说是西洋人喜欢那些陪葬的玩意,喜欢得紧,肯出高价。我想着钱又不是耗子......”说到耗子,贾昌盛浑身打了个寒颤,眼神四处瞄,似又见到了耗子大军一般,怕得汗毛立起,几乎抖成筛子。
“钱不是老母猪,不会下崽。人家说洋人缺这东西,大帅缺钱......我就想着用手里的钱,去倒腾点古董生意。”
“可是,可是我也不懂,瓶瓶罐罐的,哪一样看起来不像自己家里腌咸菜的土罐?不过就是有人说这是宝贝!所以我就......就搞了点土罐子,想低价卖给大帅府,赚点中间的差价。”
来宁咕噜噜抽着水烟,从烟雾中眯着眼看他:“就是这样?”
贾昌盛十分害怕,说一句要咽三次口水,还时刻提防着,生怕老娘和媳妇什么时候醒了,听见他做的混账事,一哭二闹。
“不不......怪事是从我收到一个装满米的土罐开始的。一年前,我记得很清楚,是一年前的元旦,有个小孩儿抱着个装满米的土罐来找我,说是从什么墓里挖出来的宝贝,我看了一眼,就把他轰出去了。我虽然不是很懂,可是这罐子里还装着米,一看就是人家的米缸!我也不是傻子,米虽然值钱,也值不到哪里去,何况这罐子米里,渣滓太多,我没要。”
“那小子就跟倔牛一样,我一次不要,他就来第二次,我两次不要,他就来第三次,非要把这罐子米卖给我。我见那罐子也还可以,做了几个月罐子生意,晓得蚊子腿也是肉,这个破罐子拿到大帅府要叫人给轰出来,可是洋人不识货啊!就和他说,我不要米,你把罐子给我,我给你一块。”
“那小子不干,说罐子带米,至少值三块,我说那我不要了,他又来敲门。好好的元旦,叫他作了妖,我媳妇那时候才刚生了我儿,经不得吵,我最后给了他两块五,打发他走了。”
“后来呢?”来宁经不得他这墨迹性子,敲了敲小腿粗的水烟桶,直接叫他说重点。
“是,是......”贾昌盛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脸色苍白的接着说:“后来我家就糟了怪事。先是我儿半夜老是惊醒,一直哭个没停,哄也哄不好,声音都哭哑了。后来就是我老娘总是在夜里对着空气说话,我娘年纪大了,老糊涂,我当她是自言自语呢!结果有一天晚上,我去仔细听了,发现她是在和我爹说话!”
贾昌盛长呼一口气,离火更近一些,白着脸道:“我那个死鬼老爹,十年前就死了......后来就是......后来就是我媳妇儿总是晚上不敢睡觉,说有个人站在窗户外边弯腰看她。我原先也不怕的,经不住媳妇哭闹,请了个道士,那道士也是个神的!做了法,我儿不哭了,我娘半夜不说话了,我媳妇也看不见窗户外边的人了,可是!可是......这些东西全转到我身上来了......”
“我没有胡说,窗户外边总有一个人弯着腰看我,两只眼睛像剪出来的两个洞,黑漆漆的,可我就是知道他在看我!他一直弯着腰,时不时冲我笑!”贾昌盛说到此处,崩溃的捂面,害怕得肩头耸动,“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后来是每天,一开始只是半夜,后来从吃晚饭开始,他就一直站在窗户边......我有一次实在害怕,喝了几口酒壮胆,见那个弯腰的人又出现了,冲到窗边,想要揪出这个哈麻批的,可是......我到窗边,那人就不见了,我在窗户上,发现一张剪成人形的白纸......”
“就像这张?”来宁摸出一张人形剪纸,这张剪纸是他刚才在破窗上发现的,被人剪成弯腰的样子,五官栩栩如生,嘴角上翘,似乎在笑。
“对......对......大师,大师救救我!”贾昌盛回头望一眼床上熟睡的妻儿子女,忽地起身朝来宁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来宁收起烟管,口中的烟喷了贾昌盛一脸。他哑着嗓音道:“小子,你说了这么半天,丝毫未提耗子的事。”
那些耗子跳进了底部有符的大锅,竟然无一例外的全部变作纸钱,要说这后边没点事,谁也不会相信。
来宁撕碎手中的纸人,丢进火里烧成白灰,才转而问他:“你身上,背了人命官司吧?”
......
阿夏叫十得拽着,一路到了江边,发现女尸的地方。
地上还有些掉落的鳞片,没了水的滋养,已经褪了光泽。
十得蹲在江边,脑中不知想的什么,猛的朝水里扑去,这一扑,既不是要下江游泳,也不是脚下打滑。她是故意的。故意模拟被人压在水中,无法爬起的情形。
为了效果逼真,她使命挣扎,手不断的拍打水面,或抓江岸,吓得阿夏忙将人拉起,胆儿都要从心里跳出来。
“十得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十得甩了甩头上的水,答非所问:“不对啊......”
“什么不对?”阿夏见她这“出水芙蓉”的模样,脸色煞白活像个水鬼,忙将自己的警服脱下,想要给她披上。
手刚伸到半空,从天而降一件警服,正正巧落在十得头上。
“没想到你这么敬业,有发现吗?”方天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抢了阿夏的先。
十得也不避讳,拿着警服当抹布使,擦了头发上的水,又顺势披在肩上。
她抽了抽鼻子,道:“人不是死在江里的,声音不对。”
“怎么说?”方天戟又问。
“声音很奇怪,”十得回想从尸体上听到的声音,道:“如果是被人按在江里淹死的,她挣扎的时候一定会碰到江岸的碎石。”
十得说着将手伸进水里,拨动着水里的石子。
“可是即便是在水里,石子碰撞发出的也是脆响,不是闷响。”而她听见的,至始至终都是闷响。
方天戟听得云里雾里,敷衍的点头,一把拽过阿夏,低声问他:“她这么神神叨叨的话你们也信?”
阿夏捂住他的嘴,生怕十得听见什么,压低声音道:“回警局再和你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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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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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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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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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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