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七夕节的前一日,程盟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就在自己的辖区里到处乱逛。华蓥楼刚刚遭遇大火,又得到了京兆尹首府的口头照顾,于公于私他都会格外关注。原本就已经足够扎眼的华蓥楼在大火之后依旧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不仅是因为断壁残垣,还有时不时就出现在华蓥楼楼下的程盟一行人。
附楼不高只有三层,林青衣不喜欢住顶楼,觉得太热,也不喜欢住底楼,觉得太潮,所以哪怕是在附楼里住着,也要选个最佳的二楼。
程盟知道林青衣的房间在哪里,他每日都会从那扇小窗户之后看见林青衣的身影,每每巡街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在这扇窗户下驻足片刻,若是能看见林青衣自然是好,若是看不见,他也一样心安。
这几乎成了他每日的功课,今日也是如此。
只是今日似乎是一个不算太平的日子,程盟准备走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就从二楼摔了出来。从身影来看,那人是个女子,这个想法一在程盟脑中成型,他立刻就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颤。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程盟当时什么都没想,立刻就飞奔过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怎么过去怎么伸手的都不知道,等到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王湘韵的头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腰垫在他的腿上,脚磕在地上,似乎有丝丝血迹在往外渗,人已经昏迷过去,脸色惨白。
程盟的双膝直接磕在地上,疼痛钻心只是他却不能伸手去缓解一二,被动僵硬的抱着王湘韵的头,程盟的后背冒起一阵一阵的冷汗。
林青衣和江释平已经从楼上下来,江释平将王湘韵从程盟身上抱起,跟林青衣对视一眼,径直上了楼,程盟似是还没有缓解过来一样,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程盟!程盟!你怎么样!你腿怎么样!”林青衣跪倒在程盟的面前,看着他的脸色,急的不停的晃动他的身体,眼中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程盟难得的还能勾唇对她笑一笑,还能温柔的抬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揉弄了一下。
“我没事,就是磕着腿了......”这些年来一个人走过来,程盟早就已经习惯将自己的伤痛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程盟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是刀枪不入钢筋铁骨的心,可是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的软弱在一瞬间就被林青衣看光了。
他颇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觉得自己软弱到家了。
林青衣不知他笑中苦涩,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立刻唤来两个小厮将他架起,走进了华蓥楼。
在程盟的连连退拒下,小金在林青衣的咆哮中,疯了一样的跑去请大夫。
老大夫这两日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在自家医馆和华蓥楼之间来来回回的穿梭。之前是风寒入体,之后又是被大火烟尘熏得昏迷不醒,如今倒好,来了个轻生不成被人救下之后的昏厥,还有一个京兆尹的捕头为了救人伤了膝盖。wWW.ΧìǔΜЬ.CǒΜ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行医多年,从来没见过凑得这么齐的。
“程捕头的膝盖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磕的有些太猛,稍微有些伤着经脉了,不碍事,我给他开些外敷的膏药,贴上一月半月也淤血退了,也就无碍了。”老大夫一边开药一边跟林青衣说:“老朽还认识一位能掐会算,懂些风水的先生,最近楼主接连造此大难,只怕是诸事不顺,冲撞了什么东西。若是需要,可以随时来找老朽,老朽同你们一起去,可问些名堂出来,若是楼主不想费这番心神,也请抽空去佛寺做做法事,希望可时来运转。”
一边听着老大夫的话,林青衣的嘴角一边抽抽,最近这两日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哦!
“还有楼主的嗓子我刚刚听了听,许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那润喉的枇杷膏还是要吃,对嗓子有好处的。”
“多谢老先生了,等到我华蓥楼重新开业的时候,一定给老先生留座,还请您到时候务必赏光。”林青衣恭恭敬敬的对老先生行礼,小金给足了出诊费,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等到老先生走后,这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林青衣和程盟两人。
只是不过是片刻的光景,程盟和林青衣的身份便掉了个个儿。
前两日躺在床上被众人簇拥的人还是林青衣,不想两日之后,就变成了程盟,这样的转变让林青衣又庆幸又心疼。
到京城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给程盟任何的帮助,从来都是程盟对她照顾有加。说实在的,她是真的很想在什么时候能够好好的谢谢程盟,所以前两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程盟,她都义无反顾的烧了自己祖传的家业。
华蓥楼没了可以在建,但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她要留着自己的命,将来跟程盟一起,共赴余生。
有时候她想找程盟来华蓥楼喝喝茶说说话,都会害怕打搅他,他公务繁忙,能够抽些时间跟自己的在枣树下远远的对视一眼对林青衣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她不想程盟有需要华蓥楼来搭救的一天。
她希望程盟能一直这样平安健康,哪怕两人会一直没有交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像现在这样的交集,她是真的希望可以没有。
她心疼程盟为了救人受伤,又庆幸他是伤在自己的面前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将他留下,直到伤好。
矛盾不断的在林青衣的脑海中胶着争斗,最后她颇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将眼眶中的眼泪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刚准备睁眼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双手臂将自己温柔的揽进温暖的胸膛,“闭眼,别为了我哭。”程盟的声音自头顶而来,林青衣几乎忍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的嘴唇拼了命的颤抖,最后她不得已用力的咬住,将脸埋在程盟的胸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程盟温柔的拥抱着她,轻轻的抚摸她乌黑的长发。
“若是你痛苦,那就是我的错,你开心才能让我有信心继续活下去,别让我难过,也别为了我难过。”程盟的语气淡淡的,说着让人心疼不已的话。林青衣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口,听着男人宽阔胸膛中那颗炽热的心强有力的跳动。
那是让她心安的声音,那是让她觉得可以放下一切心安理得的入睡的声音。
“程盟,我喜欢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不是对兄弟的那种喜欢,不是江释平对王湘韵的喜欢,是想跟你成亲生孩子,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我没勇气也没本事把一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然后跟旁人组建家庭,所以你不要离开我,任何形式上的离开都不可以!”
林青衣头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将喜欢两个字说的这么的坚定不移。程盟的手忽然一顿,他不敢继续触碰林青衣,只敢呆愣楞的坐着,就好像他只要一动,这人就会消失一样。
他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一块地方,好像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翘起来一样,慢慢的充盈他的整个心脏,慢慢的不受他控制的涌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到了最后他只说出来一句:“我也喜欢你青衣,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喜欢你的一切,我喜欢你喜欢我......”
相比于浓烈的爱,喜欢这两个字似乎更加稚嫩,而就是这稚嫩的感情,让两个没有互相袒露过心迹的人变得异常的温柔可爱。
林青衣将头埋得更深了些,程盟不自觉的转过脸,隐藏自己红红的耳尖,两个平日里装作很有经验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就这样在喜欢你和喜欢我的话语中,红了两张脸。
江释平赶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直到他不自觉的咳嗽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肯暂时放下自己的感情,醉心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当中去。
“湘韵醒了,你们过去看看吗?”江释平看见两人的拥抱之后,不自觉的觉得这屋里有点热,便没有进去,站在门口,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我去看看吧。”林青衣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程盟拉出了胳膊。
“我跟你一起去。”程盟说着就要起身,被林青衣拦住了,“你的腿还是不要下床走动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就行。”
刚刚表白,程盟说什么都不肯让林青衣离开他的视线,林青衣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江释平在一边任劳任怨一般的走过来,扶住了程盟的胳膊。
“我扶你上去吧。”江释平与王湘韵有兄妹之名,如此也算是为妹感谢救命恩人,也算是合乎礼数。
“多谢,”程盟还准备说什么就被江释平打断:“是我谢你,救了王家的独苗。”
“我同王小姐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我救她完全是因为青衣,我不能让华蓥楼再出现什么人命案子。”程盟这话说的有些不近人情,这样的他倒是让林青衣觉得熟悉。
“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湘韵,我该谢你,好了你就不要再推脱了,我不过是头口谢谢你,别的还是要靠楼主大人了。”林青衣点头之后,三人便默契的沉默着,间隙除了江释平提醒二人脚下之外,一路无话。
王湘韵已经醒来,现下正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
林青衣他们来的时候,王湘韵的眼神还是一样的空洞无神。
两人扶着程盟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林青衣自顾自的坐到了王湘韵的床边。
屋内的时间似乎是静止了一样,谁都不说话,谁都不出声,就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慢了许多。王湘韵的眼神空洞无神,好像程盟救回来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人肉傀儡一样。
林青衣不知说些什么,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见程盟说道:“你想死,我只能拦着你一次,不会拦着你第二次,不过我希望你能先听我把话说完。若是那个时候你还想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拦着你,我跟你保证。”
王湘韵没有说话,程盟便算作她默认了,“这两日我趁着挨家挨户查验身份的机会,去过一次金老板的那个宅院”。
程盟这句话比得上不痛不痒安慰人的千句万句,他一出声,就看见王翔宇你的眼珠干涩的转了转。
“我去敲过拿出宅子的门,但是我没有敲开,旁边的邻居跟我说,那处宅子一直都没人住,是个空宅子,只有这宅子的主人,每个月十五的时候,来打扫打扫。之前青衣看见的那天也正好是十五。”程盟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王湘韵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许神采,她被动的听着程盟的话。
“我也跟金老板店里的伙计打听过这事,伙计也说那宅子的确是没忍住的,他们老板也就是每个月十五去那里一次。听老伙计说,是为了纪念一位从小见过几面的青梅竹马。”
林青衣看见王湘韵的眼睛里缓缓的泛出水光,嘴角抽动,眼睛死死的看着程盟。
“我也听说了,那位姑娘是京城人士,家里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跟那我金老板的本家好像是世交。”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湘韵的眼泪终于缓缓的落了下来。
一旁的林青衣和江释平都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程盟在众人近乎膜拜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前两日我跟金老板求证过这件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他不方便透露那位姑娘的姓名,但是我跟他做了一个约定,七夕节的时候,我会带着他那位心爱的姑娘来见他。他虽然没相信我,但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他淡淡的瞥了王湘韵一眼,缓缓的吐出几个字:“现在你还想死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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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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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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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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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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