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江释平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
他放下手中茶盏,轻声开口道:“在下此番前来京城所为之事,相比楼主已经有所察觉。在下倾慕王姑娘多年,很想抱得美人归,不知楼主可否愿意成全在下。”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既然如此也没有了继续打哑谜的必要。
江释平的开门见山倒是让林青衣对这人多了些许的好感,她啜了一口茶水,轻声说道:“江公子所言我都知晓,江公子对我坦诚相待,我华蓥楼也决计不做小人,只是我有言在先,此事,还请江公子,恕我无能为力。”
林青衣在京城经营华蓥楼虽然年份不长,可是到底还是有些名声在外,不见得人人都知道华蓥楼做了些什么好事,不过若是有人问起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红娘,谁都不会忘了林青衣。
也正是冲着华蓥楼的说一不二,在会有江释平此时的忽然造访,但林青衣的回答显然是给了他一份大大的苦果。
在这种关乎人终身大事的问题上,林青衣从来不会打马虎眼儿,要么就是要撮合的人一生幸福,要么就是要撮合单人一生争吵不休。不说别的,这一点林青衣自问有些心得。
只是给一家姑娘同时说两门亲事这种事情,她可从来没干过,今生也不打算干这么一会,看了看江释平,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言的程盟,她打定了心思。
“江公子,恕我华蓥楼不能接这桩生意了。”林青衣微微颔首,脸上似有遗憾之色,江释平不解追问道:“楼主大人何出此言,若是在下的诚意不够,还请楼主说一声,要多少在下回去准备就是。”江释平脸上似有急色,但林青衣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林青衣说:“这跟江公子的礼金还有诚意都没什么关系,是华蓥楼在江公子之前,已经为王小姐的婚事做打算了,按规矩来说,王小姐现在并非是孤身一人,我华蓥楼断不能做那一女说二媒的事,所以还请江公子见谅。”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的惊着江释平了,他眼中似有不悦之色,好似这些都是林青衣的借口一样。林青衣也知晓,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难免流露出一抹尴尬,程盟有些闲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之前,被林青衣打断了。
“江公子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一边说着,林青衣一边用眼神示意程盟,与后者对视之后,程盟安静下来,坐在一边继续给二人添茶。见此情状,林青衣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之前王小姐曾经亲自造访过华蓥楼一次,来这里的意图跟江公子一样,都是为了婚事,只是王小姐所求与江公子截然不同罢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林青衣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什么,王小姐之前跟她说的那些事情,除了没有将金老板的名字说出来之外,别的她没有隐瞒江释平。
这个江公子从进门开始,给林青衣的感觉就不算是太坏,最起码的这人是个正人君子,且是善类,身上有种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不可一世。再加上江公子俊朗潇洒的容貌,说实在的,他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名商富甲的女儿成亲。
若不是真的喜欢,只怕也不会从江南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受这份颠簸劳碌之苦。
江家跟皇族都沾亲带故的,江公子又有功名利禄在身,若是将来的机遇好,娶个什么亲王郡王的女儿做妻子并非难事,就连驸马之位也并不是肖想。
若非真的倾心,何至于跑到自己这小门小户里来费这无谓的口舌。
由此可见其诚心,林青衣喜欢这样的痴情种,她是真的想要帮他一把,只是......
话都说到这里了,江释平要是再不明白就真的是个傻子,谁也不愿做那自讨没趣的人,他眼中的光芒瞬间敛去,只剩下哀伤和失望。
林青衣皱着眉,心里也有些难受,她不是不想成全他,只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两人都沉默着,心里想着对方不知道的事情。程盟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都有为难之处,只是谁都不愿意放弃那仅存的一线希望,哪怕彼此都知道这希望渺茫的让人心尖发凉。
程盟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给两人的紫砂茶盏里添水,三人默契的让别具雅致的雅间,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除了茶水声,这屋里安静的好像没人一样。
门外的小伙计手里拿了好些家伙,就听着程盟一声招呼就进去。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们也都学乖了,他们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程盟——早早晚晚要变成他们的“老板娘”,所以程盟的话,就是小姐的话,而且比小姐说话的分量还要重。
毕竟,老板也要听老板娘的不是?
两个小伙计猴精猴精的缩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随时准备破门而入,救主于水火之中,可惜了,两人抻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听了很久很久,都没听出里面有动静。
“你听见了吗?”一个小伙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听出所以然来,颇有些惊恐的推了推自己的伙伴,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没啊,我还想问你呢,听出什么来了。”两人推推搡搡小声抱怨,倒是让屋里的人回过神来。
“事已至此,那便非人力可改,江公子也不必太过介怀。”程盟要么就不说话,要说就总要说出两句有点道理的,“江公子少年成名出身世家,又有功名利禄在身,何愁将来不讨姑娘喜欢。这儿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若是不愿强求亦是罪过,还请江公子莫要继续沉迷,害人害己。”
这话说的倒也算不上有多客气,林青衣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程盟,这人的侧脸要比正脸还要英俊一些,刀削斧凿般仙人之姿。
她以前哈总觉得,程盟是个武将,应该不太会说话,谁成想,人家不仅会说话,而且说的还全是对的话。
心大如林青衣,在这个时候还没忘了在心里默默的给程盟又记下了一个优点,声音好听,很会说话。
“青衣,”可能是在心里也最好不要说人吧,林青衣正出着神呢,被程盟一句话唤回了魂,她呆呆的看着眼神温柔的程盟,还有一旁沉默不语的江释平,有些茫然。
“你们这说什么了?我刚刚在夸我家老板娘,没来得及听。”林青衣在心中叫苦,却不能言表,只能用眼神求助程盟。
后者与林青衣对视了一眼,很贴心的将刚刚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这并非是你一人之事,既然江公子也算是远道而来,那你便告诉他王小姐倾心之人的来历吧,免得江公子回去之后还对王小姐念念不忘。这对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青衣在脑中飞快的想了想,程盟说的也确实在理,便没有推辞,只是简明扼要的说了说王小姐和金老板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
每每说起这个故事,想起这个故事,林青衣总是觉得悲伤,两人若是年岁没有相差这么大,若是王小姐不是这样的世家之女,或者金老板有个像江公子一样的家世,是不是两人之间早就一拍即合了。
老天爷就是这么的公平,给了你这个就不会给你那个,而人世间的这些个悲剧,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所谓的公平而造成的呢。
都是命,都是天注定。
听罢,江释平又沉默了,他一向被外人称道伶牙俐齿,只是到了此时,才知道,满腹圣贤书对儿女情长,半分助益也没有,只是徒增些伤感罢了。
金老板和王湘韵之间他的确是一点儿都插不进去,他们之间的这种情谊,不是他一个外人或者说后来人能够明白和体会的,就想王湘韵也体会不到他的心思是一样的。
人呐就是这样,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别人的问题。
一杯程盟刚刚为他斟好的苦茶入腹,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对林青衣道:“烦请楼主为我邀请王小姐出来一叙。”说完他感受到了林青衣满满都是敌意的眼神,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楼主不要太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要跟我这么多年的执念,亲口说一句有缘再见罢了。”
走出华蓥楼的大门的时候,江释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种感觉从未出现在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里。
京城的繁华雍容,衬托的此时的他更加的失败不堪,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期待的求亲之路,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他忽然有些后悔,他甚至想要让身后的小厮立刻备下厚礼,明日就去王府提亲,但言而无信,并非君子所为。江公子这么多年来读的圣贤书,并没有全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江释平觉得,不管自己在同王小姐的单相思中是个怎么样的失败者,都不能做出那有辱斯文之事。
这个时候他忽然特别的羡慕那位素未谋面的金老板。
要是自己是他的话,只怕为了心爱的姑娘会什么都不顾吧,那是他们这些没有家族负累人的特权,而他从出生起就没有了......
林青衣站在楼上,静静的目送着江释平离去,程盟替她送到了门口,一直到程盟回来,她还站在同一个地方,远远的看着的江释平。
本来她打定主意在他走后就关上窗的,但是谁承想,一看就出神了。
程盟并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他能明白她的痛苦,就像他也没办法对这种事情释怀一样。
“听说命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的,没有人能改变。也有人说,命是天定的,可是路是自己走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说什么的人都有,可是真的看透这其中门道的人却没有几个。”程盟的话音刚落,林青衣就接话道:“你是想提醒我,让我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林青衣是聪明人,自然不用程盟再多说什么。
“程盟,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变成他们这样。”听上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程盟无波无澜的心里砸了一个坑出来,他抬起头来颇有些吃惊的看着林青衣。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林青衣第二次跟他说这样的话了。
他眼底有喜悦的神色,他愣了一下,眼神似空泛,不知是在思考林青衣话中深意,还是被这浅显易见的意思被镇住了。
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但话他程盟却一点儿也没少说,语气也温柔的不得了:“不会,因为我们不是他们。我不会像金老板一样,错过你这么多年,也不会像江公子一样,说放弃就放弃。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是只要我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是我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咚咚——”
林青衣双眸蓦然瞪大,她刚刚好像是听见自己的心脏格外强有力的一声跳动,不容拒绝的在她心底掀起了一层波澜,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欲无求的心好像在那一刻被改变了,她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在刚刚那一刻死了,她也再无遗憾。
她的胸膛里翻涌着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刺激的她想做一点白日宣淫有辱斯文不堪入目的事情——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她伸手搂住程盟的脖颈,轻轻的在他的下巴上印上了一个吻。
林青衣是个老古董,尚未定亲就亲吻这种事在她脑子里已经算是“愧对先祖”,下颚已经是她的极限,至于老板娘那张很能撩拨的嘴,她决定等待成亲之后再好好的教训。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席卷林青衣的身心,她静静的靠在程盟的怀里,享受着这少有的温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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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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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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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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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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