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笙一哂,“你试试,看我是真的瞎了还是假的?”
牢内光线昏暗,只有月光从那半方小窗中投入,江余笙的一举一动都似隔着月笼轻纱,她说道,“小兰,你真的想死吗?”
百里惊澜自嘲般的笑笑,“现在是我说不想死便能不死的吗?你那位哑巴怎么可能放过我!再说,我的父兄都已经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做你们瑶光人的阶下囚,向李后主一样天天被人耻笑吗?我原本想死在战场上以身殉国,却不想死前竟被一个士兵挺身相护,硬是把我从那倒塌的房梁下推了出来,他现在怕是已经连尸骨都找不到,被砸成一滩烂泥了吧!”
江余笙摇了摇头,“你既知道性命来之不易,为何还要一心求死,你的国人为了保护你而丧命,你不好好活下去,对得起他们吗?你把现在的日子当做苟且偷生,要那些没用的气节做什么,当年瑶光国破后那些大臣纷纷从密道逃离,方才有了今日的颠覆,若当时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意气用事,哪还有今天!”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在这牢中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你说的,身上所有利器都被收走了,难道要劝我不要自尽吗?”百里惊澜闭了闭眼。
江余笙突然贴近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能放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再也不要回京城了。”
百里惊澜侧过头惊愕的看着她,“阿笙,你要放我走?”
“我……我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江余笙哽咽的说。
半晌后,百里惊澜冷然道,“你此时若是放我离开,就不怕我日后回来取君离尘狗命吗?”
江余笙道,“你不会的。”
“你怎知我不会?”百里惊澜冷笑,“你以为我下不了手?”
“你心里也知道,这次我们瑶光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就能攻破皇城,无非是因为百里皇帝已不是民心所向,而你们朝纲内乱,所以我们才有机可乘。但我相信君离尘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他不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江余笙平静说道。
江余笙知道眼前此人一身轻狂不羁,可骨子里却是个正人君子,心中怀着为国为民之大义,待到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他想起兵归来,也会考虑那时百姓是否安乐,国家是否昌盛。若真是一片太平盛世,他怎能再起干戈。而这些话现在对他说是没用的。
百里惊澜静静看了她半晌,“你如何能助我离开?”
他本不想
江余笙眼底浮出一层狡黠的笑意,从发鬓间拔下一根镶嵌珍珠的银簪,递到他的手中,小声说道,“现在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百里惊澜握紧手中那根银簪,一把将江余笙拉入自己怀中,尖锐的那一端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周围的狱卒和守卫一直盯着他们这间牢房的动静,一看到江余笙被持立刻拔刀跑了过来。
“都别动,把我身上的锁铐解开。”百里惊澜命令道。
那些守卫和狱卒面面相觑,他们心知百里惊澜手中的人质可是未来的皇后,若是江余笙有何闪失,他们怕是也别想活命。
一个狱卒瑟瑟缩缩的过去打开了百里惊澜手上的锁,然后警惕的用刀指着他。
百里惊澜揽着江余笙往天牢外走,对那些守卫说道,“给我备一匹快马。”
周围剑拨弩张,却无人动弹。
他见那些守卫站在原地不肯动,手上的银簪又往江余笙的脖颈间送去,使她不得不扬起头露出那脆弱的咽喉,尖锐的簪尖仿佛轻易就能刺破她雪白如透明般的皮肤。
那些守卫这才慌张起来,“放开江姑娘!”
“照他说的去办!”江余笙忍无可忍的说。那些人还在那里磨磨唧唧,难不成真想让他把自己脖子扎出个血窟窿啊!
终于有人牵来一匹青鬃马,百里惊澜带着江余笙翻身上马,狠狠拍了马臀一掌,朝城门方向跑去。
此时京城城门已在那场鏖战中摧毁,并无人守城,百里惊澜善骑射,很快便来到城门口,落下那些侍卫老远。
百里惊澜把江余笙从马背上抱下来,借着朦胧月光看着她那张清丽的容颜,想起在金水镇时两人初时的场景,一时心头难忍,用力将她抱住。
“阿笙,跟我一起走吧!”他将下巴搁在她削瘦的肩膀上,不敢去看她的双眸。
江余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浅笑着说,“我不能走啊,我若是走了,就剩下哑巴自己,他一个人呆在那么大的皇宫之中,该怎么办呢?”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天地之大,举目无亲,千山万水皆是路过,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把这话咽回了腹中,松开了手。
江余笙脸上笑容不变,嘴角却有些僵硬,“好了,快走吧,再不走,那些侍卫便该追过来了。”
百里惊澜凝视了她半晌,仿佛想将她的身影永远镌刻在脑海中。倏而翻身上马,朝城郊树林的方向远去。
江余笙站在那废墟之中良久不能动弹,夜风阵阵袭来,她缩了缩肩膀,感受百里惊澜刚才怀抱中的余温。此一别,怕是永生不能再见了。
只是可惜,未能看到你如旧的眉眼,似春风过尽渲染的桃花,朵朵绽在江南柳岸。那个轻狂恣意,白衣胜雪的少年,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京城主城门坍塌成一片废墟,而西门被炸得还剩半边的城楼依旧耸立在寒夜中,君离尘便站在那楼上,俯视着主城门方向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江余笙被那些守卫寻到,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他也看到江余笙放走了百里惊澜,也看到了她迎风伫立。
包括百里惊澜拥她入怀……
他身旁的侍卫看着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说道,“宫主,咱们回去吧。”
君离尘点了点头,朝楼梯走去。
江余笙只道君离尘要至百里惊澜至于死地,却未曾想过,若非自己有意无意的放水,她怎么可能凭借自己便能放他离开京城,怕是还没出天牢就会被天魔宫高手制住。
侍卫抬头看了一眼君离尘那如同汉白玉雕刻的侧颜,他刚刚也同他一起将那画面尽收眼底,心中不能说不惊动,他迟疑了片刻问道,“宫主,若是方才江姑娘跟百里惊澜一同离去……”
“那便放他们离去。”君离尘淡淡的说。
“啊?”那侍卫竟以为自己听错了。
君离尘轻声说道,“她若是不喜欢这皇宫,我何必留她陪我受苦。”
“……”侍卫从未见过君离尘这般深明大义的主子,连自己的媳妇都可以拱手送人。
君离尘轻功卓绝,那侍卫也曾是天魔宫的高手,两人赶回皇宫后,江余笙还没有回来。
君离尘把桌上的文案笔墨收拾好,然后躺到了床榻上假寐,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听到有人蹑手蹑脚的摸进自己殿内,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江余笙。
他感到有发丝细细扫在他脸上,弄得他酥酥痒痒的,刚想开口制止,就发觉从唇上传来一种温热的触感,可那触感一瞬即逝,然后他便听到江余笙离去的脚步声。
好半天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初冬水冷,新雪试新茶。君离尘正坐在殿内煎雪烹茶,江余笙无趣的坐在一旁鬼画符,还好她早就练就出闭着眼睛都能画符的境界,要不然这门手艺就要从此失传了。
皇宫已经开始修葺,薛老等人充当起打杂的太监总管,着手招人和管理内务。现在所有人都在为新帝登基做准备,京城城门的重建也被搁置到了后面。君离尘整整处理了三天的情报折子后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来陪江余笙喝喝茶。
江余笙弓着腰站在案几钱,正凝眉下笔,一个被叠成桃花的折纸突然从外间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她右手将要落笔的黄色符纸上。
君离尘从听到风声那一刻就偏过头,刚想阻拦却见是一个像折纸一样的东西。
江余笙拿起那个被折成桃花一样的纸笺,摸着它的形状轻笑出声,“离尘,你看我都收到纸笺了,肯定是哪个相中我的侍卫,惊鸿一瞥后日思夜想,又不敢对我直言,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跟我倾诉衷肠!”
若是百里惊澜在这定要嘲讽她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心的侍卫,递花笺给一个瞎子有什么用,她又看不见!
但是君离尘永远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那花笺眉心一跳,伸手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才不给你,这种东西怎么能给你看!我要找个小宫女,让她读给我听。”江余笙欣然笑道。
君离尘无奈的摇头,把她手中的花笺拿了过来,三两下就将那折叠精美的桃花笺打开,只看了一行字他的脸色就变为阴沉,瞳孔骤然紧缩,扔下那纸笺便快速离去。xǐυmь.℃òm
“哎……”江余笙惊愕道,“难不成还真是情诗啊,怎么气成这样!”
君离尘出了殿门,朝那花笺投来的地方凌空跃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似飞燕般轻掠过树梢,留下一片残雪纷乱。
他不再迟疑,提步跟上。
君离尘和那个黑衣人一前一后来到御花园后,君离尘随手折下一枝枯木朝那黑衣人掷去,树枝划过她的脸庞,面纱应声而落,露出了那张冷艳秾丽的脸。
叶无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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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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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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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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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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