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座假山后,稀稀疏疏有几位宫女走过,穿着红底黑缎朝服的大内侍卫长正用飞快的速度朝永安宫走去。
永安宫看守的侍卫见他有闯宫之意,正要阻拦,忽而听到他举着手中信件大喊,“急报,朔阳城太守章功乐殉国,朔阳城已破。”
这下宫内正在谈论战事的文武百官全部听到,就连门口看守的侍卫也被这消息震惊,不敢再阻拦。
刚才还在众说纷纭的文武百官一下子静了下来,偌大的永安宫内只剩下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过了半晌,不知是谁带头竟然抽泣起来。
百里惊澜听到这消息后反而更加平静,心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在场的人都明白,在没有粮草没有援军的情况下,朔阳城破是早晚的事。而朔阳城坚持了这么多天,也算是给京城留足了调动兵马的时间。
章功乐功不可没。
瞿将军听闻后则冷笑了一声,“我们在这里瞎操心国祚与否,皇上却躲在自己殿内迟迟不肯露面,听说那无霜国师也在殿内,美其名曰是在修心祈福,熟不知在干些什么事情。我看各位还是趁早收拾细软举家逃离京城算了,别到最后弄得跟章功乐一样,屠城抗敌!”
他这话说得让人心颤,而更令人心凉的则是百里皇帝的做法,外面都要被瑶光军兵临城下了,他却还像没事人一样修仙炼丹,也不知道能炼出个鬼!自己国家自己都不想要了,那他们这些大臣又有什么办法能留住呢!
在场的几位皇子听后脸色都不好看,宁亲王率先开口,“瞿将军,你此言未免太过,父皇在殿内祈福不假,并不曾弃国家于不顾。不过是朔阳城破,我们的主力军都在京城,一万兵马已聚集城郊,此时还需众位齐心协力方可制敌。”
那些大臣听后又是一阵唏嘘,宁亲王的言外之意就是,皇上自有皇上的乐子要找,大家都别指望他了,但是他爱护这个国家的心是与大家同样的,而现在守城还需大家来帮忙,谁也不能退缩。
瞿将军听后大笑三声,大步流星朝宫外走去。
宁亲王看到后问道,“瞿将军,你这是去哪啊?”
瞿将军冷笑道,“瞿某不才,不懂你们这些文臣的应对之策,也更不想让那些瑶光军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便去城楼上守好城门,只要瞿某还活着,就不会让敌军踏入京城半步!”
他这话说得让朝中老臣潸然泪下,当年他们一同从南疆起兵打到京城,经历过千难万难好不容易坐稳了江山,可如今才过了二十几年,就弄得物是人,英雄白头,也不知到底是谁错了。
皇帝不理朝政,余下的几个皇子各怀心思,很快以宁亲王为首建立起自己的党派,与其他皇子相争皇权军阀。
百里惊澜冷眼看着他们争执不下,若是处在一个安稳的年代中,他又怎怕与那几位哥哥相争。如今瑶光军正挥军向京城袭来,他就算再有权欲也无法压制心头那蓬勃的热血。
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裳,如瞿将军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七弟,你去作甚?”二皇子问道。
“守城。”百里惊澜头也不回的说,“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在城楼上和瞿将军一起,不击败瑶光军,誓不还朝!”
满朝文武百官看着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七皇子翩然离去,先是满堂鸦雀无声,然后宁亲王轻轻一笑,“七弟自幼便心系江湖,如今看来还真有那么几分侠义之气。”
众人也连忙附和,是是,七殿下侠肝义胆文武双全。
熟不知他这一走,便是自动放弃了皇位之争。
自古以来适逢乱世,为王称帝者皆为幕后掌权之人,却从未听说哪个将军登上了皇位,似项羽、岳飞出身未捷的倒有不少。
瞿将军正大步向宫外走去,倏而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他,他回过头,发现是那位养在深宫的七皇子百里惊澜。他与这位七皇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却因上次在朝堂上他与自己意见相同,要先调兵与朔阳城之事上给他留下了印象。
他对百里惊澜态度些微缓和,道,“七殿下,请问有何事?”
“瞿将军慢走,请带我一同去军营。”百里惊澜走到瞿将军身侧,淡然说道。
瞿将军怔松了一下,“七殿下这是何意?”
“还能做什么,守城啊!”百里惊澜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的那些哥哥们竟还想着趁此时机夺得皇位,他们却没想过若是城破,还有没有这个命来做这个皇帝,一群乌合之众,去地府里做他们那劳什子春秋大梦去吧!”
瞿将军没想到这传闻中性情古怪娇惯的七皇子竟然是这种性格,一时也跟着他笑了出来,“可七殿下,带兵打仗不是儿戏,尤其是守城更要考研主帅心态,七殿下有这份心还是不错的,城郊北营正缺人带领,不如七殿下去那里帮忙如何?”
百里惊澜听出了他言下之意,既是怕守城凶险万分伤到了他这千金之躯,又是怕自己经验不足来给他添乱。
他唇角浮出一抹淡笑,桃花眼中更多的则是薄凉,“我既已决定去守城,便是存了殉国之心,瞿将军就不必说这种话了。若是你嫌我没用,可以不交实权与我,让我做你麾下一名士兵,冲锋陷阵即可。”
瞿将军见他语气坚决,便也不再阻拦,男儿志在沙场是好事,可惜生不逢时。
京城的上空是初雪绽晴的明朗,万丈阳光照射在远处红墙黛瓦的城楼上,泛起点点金光,投下一片灰暗的影子。
百里惊澜一步步踏上那青石台阶,向下回望,依旧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繁华盛景,城内的百姓似乎还不知敌军已经来到城外,正磨刀霍霍向他们袭来。
他摸着这城楼的墙壁,触手是坑凹不平之感,他想起他的启蒙先生林清原曾说过,京城的墙都是在他出生那年重新修整过的,当年百里军侵入京城时,城楼已被他们大肆推倒,墙壁上全是弓箭利石留下的痕迹。
而当年这京城的墙是和着金粉涂抹的,砖瓦也都是宋家窑所制,有名的一砖抵一砖,也就是说一砖瓦要用一块金砖来换。
他们当年进城时入目之繁华,要比现今还要奢靡许多,他们在南疆山坳里清贫疾苦,哪曾见过这般景象。他的父皇几乎一下子就决定扎根在这里,立百里国。林清原先生说起那段往事时,微眯着眼睛,念了一段南唐后主李煜的诗。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而今这玉树琼枝的京城,却要迎来它的第二次浩劫。
年十一月,初冬。
京城五里外太华山脚下,兵帐依河畔而搭,朝霞似颜料在天边晕染开,几匹战马悠闲的在水边吃着枯草,这是他们驻扎在京城外的第二天。xǐυmь.℃òm
江余笙背着她那小药筐一边放马一边采草药,再过一个时辰,那些士兵就都要醒来,而当他们醒来后,便要奔赴战场。
君离尘醒来后,挑起帐帘查看天气,正好看到江余笙身穿紫色罗裙,站在战马身后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离尘走过去,把她拉至一旁,“你不知道任何时候也不要站在马的后面吗?”
江余笙听到他的声音浅笑出来,“是怕被马踹到是吗?没事的,我养的马,不会踢我的。”
“你养的?”君离尘疑惑问道。
“今天早上喂了它一把草,它就决定做我的战马了。”江余笙一哂。
君离尘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接她的话。两人就手牵着手顺着河畔走散步,渐渐地,营地里传来士兵的说话声,从开始的几个声音便得嘈杂起来,是那些士兵醒了。
江余笙握着他的手用了些力,强迫自己镇定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君离尘闭了闭眼,笑道,“好,我的皇后,你是想让我用八抬大轿迎你,还是想用凤撵来接你?”
江余笙一巴掌拍在他宽阔的背上,“我想让你亲自来背我,一步步走到皇宫里去,你愿不愿意?”
君离尘点头,“自然是愿意的,别说从这里背你到皇宫,就算是从这里背到天山也是愿意的。”
两人相对一笑,谁也没有问此战有几成胜算这种话,五千人对一万人,一倍的数量,完全是背水一战,又怎敢说出胜算几何这种话。
君离尘回了营地后便整军出发,林深临走前将能用上的东西都给江余笙备好,说道,“江姑娘,食物放在案几上,水的话已经给你打满了一袋,挂在你的帐帘旁边,衣物还是在老地方,你随手就能摸到。”
江余笙苦笑不得,“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
林深小声道,“还不是舍不得姑娘你嘛……”
这一别生死未知,也许再难相见了。
江余笙别过头,心中酸涩之感淋漓尽致的涌出,面上却平静的说,“走吧,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大军了。”
林深走后,江余笙独自坐在帐中,翻出了那件补到一半未补完的大氅,一针一针细细缝着,借此来打发时间。
君离尘挥兵至城下,隔着那护城河眺望城楼,瞿将军和百里惊澜都已穿上战甲手持利剑准备应敌,百里军的弓箭手已搭好箭,只待那一声令下。
这场景似曾相识,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千军压城,万箭齐发。只不过那时站在城楼下方的人是百里军,而今却变成了瑶光军。
真是不得不感叹一声风水轮流转!
宋超和薛老等人看着那高耸的红墙几欲落泪,就连君溯之表情也变得沉寂下来。二十多年终于回来了,说有不同,却无不同。还是那道青砖红墙,还是那永不停息的护城河,甚至连穿梭在脸颊的风都是熟悉的。身处故地,却要像劫匪一样攻城略地,以抢夺者的身份回去。
而君离尘心中还并无多大感触,毕竟那时他才只有几个月大,他对这竟京城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城,却在耳边被人叨念了整整二十多年,仿佛他一出生的宿命就是来到京城,打这么一场仗的。
他心中默念,“打吧,打吧,打完这一场,无论是输是赢,一切都结束了。”
此时,城楼上的百里惊澜俯视下方的瑶光军,心中竟和君离尘有着同样的想法。
打吧打吧,就让宫中那些庸臣看看,敌人是如何把我们一点点拿到手中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的夺了回去。
就这样,双方开战,而这一场战打了足足三天三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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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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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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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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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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