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得到了很高的礼遇,他还是内心忐忑。
现在他更佩服尤琪安了,面对着这么一大帮七嘴八舌的亲戚,她一点儿也没怂,反而勇敢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身旁,跟大家谈笑风生:“我寻思这个男同志也没人要了,就给捡家来了……不,那小姑娘不是捡来的,她叫林安琪,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安琪躲在书房里画画,但小女孩天性敏感,一直在留心屋外大人们的交谈,听见尤琪安的话,忍不住绽开一个喜悦的笑脸。
亲戚们围绕着他俩寒暄几句,开始言归正传,问起章辰辉的基本情况。
“小章是哪里人?”
“在哪儿工作?”
“你父母都退休了吧?”
“兄弟姊妹几个?”
“老家风俗怎么样,尊重女性吗?”
“你会不会做饭?在我们家,会做饭的男人有加分。”
果然,厨房里全是男同志挤着干活儿,小孩儿们偶尔帮忙打个下手,所有女士都聚在客厅里看电视嗑瓜子陪客人聊天儿。
章辰辉紧张到忘记喝水,小心翼翼回答每一个问题,笑起来嘴都不敢咧大了,唯恐显傻,给女朋友丢人。
好在尤琪安能言善道,帮着打圆场,也没什么难堪的状况。
有利的状况,倒是发生了一个——堂姐家孩子带来骑着玩的儿童自行车坏了,突然刹车失灵,几次刹不住车一头栽进小花园的冬青树丛,堂姐面对着故障童车一筹莫展,正准备打售后电话,章师傅大手一挥:“等等,让我看看。”
“这是刹车块的间隙太大,刹车的自由行程值增加了,灵敏度自然就会降低。”
他一边熟练地做着故障排查,一边给围观的众人讲解,然后从尤父递来的工具箱中选出几样趁手的,十分钟之内,就做了个简单的自行车制动系统保养,将刹车块的行程间隙恢复到3毫米左右,顺便又调整一下碟刹,校正了组装时遗留下来的前轮不正的旧毛病。
等修理全部完成,孩子迫不及待地骑上试了试,顺利刹住了车,赢得一片赞叹声。
“20寸以上的自行车,必须定期检查刹车的制动性能。只要没有护轮,刹车就跟成人自行车一样重要。这样吧,我留个电话给你,有问题直接找我就行了。”
章辰辉的热心肠一旦发作起来,就像神经病发作一样不可自控。
他回屋洗手时,看见尤琪安在一旁抿着嘴笑,眼中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顿时好似是得到了天大的鼓励,头脑中灵光乍现,像打了鸡血似的满屋子找东西修,手工活儿娴熟又麻利,成功修好了阳台上的窗帘盒、客厅墙上的挂钟、尤父舍不得扔的两副断腿老花镜、尤母视若珍宝的老式蝴蝶牌缝纫机,最后还爬上板凳修好了客厅的吊灯,亲戚们拽都拽不住。
顺手擦擦灯罩,章辰辉终于满意了,攥着工具准备跳下地去。
就在他屈膝的一瞬间,大腿肌肉贲张,呼之欲出,多年蹬车加刻苦健身的成效在此刻显露无遗。
只听“嗤”一声响。
平凡的裤裆兜不住他奔放的臀大肌,绽线了。
客厅里,所有的妇女同志都嗑着瓜子抬头欣赏他忙活,也都瞧见了这一幕,到嘴边的恭维话又纷纷随着瓜子仁咽了回去。
屋顶仿佛飘过一排排大写的尴尬。
好几个孩子在窃窃偷笑。
尤琪安强忍着笑,排众而出,把捂着胯不知所措的章辰辉拖进自己房间,喝令:“脱裤子!”
“真对不起……”
章辰辉感到功亏一篑,在亲戚面前脸丢尽了,懊悴得不行。
尤琪安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笑嘻嘻地拎着他的裤子,检查一下裆部那洞:“破这么大一个口子,都成开裆裤了,扔了吧,我给你找条围裙凑和一下行吗?”
章辰辉慌忙抢回来:“别扔,还是新裤子,我补一下,能穿。”
他的针线活和维修技术一样熟练,虽然针脚略大,也算是整整齐齐网起来了。xǐυmь.℃òm
尤琪安靠在窗边,看着他在阳光下飞针走线地补衣服,魁伟的体魄和贤惠的气质汇集于同一人身上,产生一种违和的喜感,虽然好笑,但莫名可爱又令人心安。等章辰辉将裤子缝好了,她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故意啧啧称赞:“真厉害!请问你给这块洞装一个防盗窗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怕前列腺被人偷走吗?”
章辰辉被她损得满脸通红,想抢回裤子,不小心用力过猛,尤琪安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
四只亮晶晶的眸子久久对视,两张绯红的脸蛋渐渐凑近,可嘴唇还没碰上,虚掩的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裤子拿来,我给你补!”
尤母不由分说,向章辰辉下达命令。
吓得他“刷”一个起立,满面坚贞,差点儿没把尤琪安塞到床肚底下去。
尤母检查了一下他自己缝补的痕迹,脸上露出“丑哭了”的不屑表情,开始亲自动手,一边挑线一边说:“静静她姥姥家,在我做姑娘的时候就开了一间修补店,方圆十几里街坊们的袄子、旗袍、大衣破了都是送到我家来修补。要不是后来跟老尤结婚了,我就能继承咱家那铺子,后来再传给静静,也算是一家百年老店了。”
章辰辉唯唯诺诺,少不得绞尽脑汁地奉承一番。
尤母手起针落,不到五分钟就在他裤裆里绣了一朵鲜艳的菊花,完美遮住破洞,不禁洋洋自得起来:“多久没绣了,手艺倒没退步。”
章辰辉不敢看,闭着眼穿上,一路夹着腿走出去见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亲戚们明显是有意想要缓和尤琪安母女关系,饭桌上纷纷开口劝说尤母:“咱们静静厉害啊,她那个跳舞的节目播出以后,孩子们都对她崇拜得不得了,看来我们这一代的老思想老眼光是该要换换新了。”
“以前不知道她舞蹈水平,以为是业余爱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在这一行也能出成绩。”
“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行行出状元嘛!”
“毕竟是经过全国大赛的检验了,咱们做家长的,得好好支持闺女啊。”
最后一句话,是尤父借着酒劲,斗胆说的。
尤母听着大伙儿的劝说,不回复,也不表态,只是一脸矜持,不置可否。
尤琪安看在眼中,心里很清楚,没有跳起来挨个儿咒骂人家祖宗八代,这已经算是母亲最恳切的默认态度了。
尤父有日子没被准许饮酒,这个中午多喝了几蛊,老脸微红,兴致勃勃地聊起了闺女小时候的事情:“静静小时候啊,倒是没想过当舞蹈家,因为怕吃苦,老是想当个诗人,因为诗人只要天天躺在家里写诗就行了,也不用搬腿下腰练基本功!我跟你们说啊,她小学四年级就写过一首五言绝句,写得特别好,题目叫《陶艺馆》!”
面对章辰辉期待的眼神,尤父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藏地吟诵道:
“路过陶艺馆,
进去做个碗。
转盘转得快,
出来还想玩。”
尤琪安又是使眼色又是拽胳膊,怎么也拦不住老爹背诗,只能捂着脸,好想死。
章辰辉听毕,眼中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感叹道:“好诗好诗!都押韵了!可惜她没生在唐朝,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不用背《静夜思》了,都要背《陶艺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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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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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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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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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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