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冯佳佳趿着一双拖鞋踱过来:“cindy,17号的商演你确定不去了?”
“嗯,那天我闺蜜结婚。”
“行吧,女孩子年轻的时候什么错误都可以犯,但是别亏欠三样东西,健康、超过五年的友情和每天接你下班的恋人——”佳佳故意拖长声音,下巴一抬,努起嘴指了指坐在舞社门口椅子上翻看健身杂志的章辰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问:“男朋友?接你下班?长得挺好嘛,眼睛还蛮大蛮漂亮的!”
类似的话,尤琪安听自己母亲说过,某次她夸谁家小孩儿“长得真好”,结果亲眼一看,发现是个五官挤在一块儿的小胖墩,就像肉包子捏了几道褶。
有时候,在长辈口中,“长得挺好”就是“长得挺壮”的意思。
迷药事件后,章辰辉十分警惕,考虑到她一个单身女性经常加班到深夜不安全,于是每次她去舞社带课,他就在对面的健身房里撸铁,等她一块儿回去。而尤琪安除了练舞、排舞之外,还要保护章二哈不要上当、不要受骗、不要吃亏、不要头脑一热就豁出性命去帮别人,也是煞费苦心。前两天,明明都走到地铁站了,她返回舞社拿包的工夫,他就被人忽悠买了个家用温度计,到手就坏了,每天都是20度,风雨无阻。
尤琪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年四季20度,你怕是住在大棚里吧!”
嘲笑归嘲笑,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当冯佳佳指着章辰辉问她“男朋友?接你下班?”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急于否认,只腼腆地笑了笑。
冲了澡、换衣服,她照例走过去喊章辰辉一起回家,心情还略有雀跃。
正巧,章二哈看起来好像也挺开心的,张口就跟她汇报:“今天下午我去看电影了,是我女朋友约我一块儿看的,打打杀杀的还挺热闹,你看过吗?”
尤琪安一怔,心头百味杂陈,淡淡地应了一句:“嗯,我听说过这片子,导演是袁和平。”
“袁和平?”章辰辉若有所思,“这位导演,原来是不是种水稻的?”
尤琪安被他气笑了:“种水稻那位,叫袁隆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经常看电影,也没念过多少书。”
听着章辰辉连声道歉,尤琪安心灰意冷,也懒得再说些“没关系”之类的废话,紧闭着嘴,默默地带头走出去。章辰辉以为她是替两位袁先生忿忿不平,嫌自己没文化没常识,只好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不敢吭声。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驶入长风街道,尤琪安忽然抛出个问题:
“电影好看吗?”
“好看!好看!”章辰辉正遭受着被冷落的煎熬,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但点头如捣蒜,想了想,又竭尽全力补充一句:“男主角的演技特别好!”
尤琪安嗤之以鼻:“会动眼珠子,能喘气儿,就算演技好了,是吗?”
章辰辉感觉自己又碰了个软钉子,一阵苦笑,讷讷不能言。
“我到了,你走吧。”
尤琪安将车停在小区外,不经意般望向路边,目光所及是一家卖炸鸡的铺子。
一周以前,就是在这地方,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章辰辉的女朋友打过照面,那女孩名叫尹蓝蓝,长得丰腴艳丽,斜刘海总是掩着半张脸,可能因为皮肤不太好,妆化得比较浓,乍一看还算楚楚动人,只是对人有一种装腔作势的高冷和心不在焉的冷漠,还不如背过身接电话时笑得欢快自然。
当时,章辰辉热情地介绍她俩认识,可尹蓝蓝十分反感这个女性朋友,扯动唇角笑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女朋友胃不舒服,想吃鸡排。”
“嗯,这个油腻,清淡的更养胃。”
在尹蓝蓝不耐烦的注视下,两人客客气气寒暄两句,就匆忙告辞了。
——难道单身太久,吃不下狗粮,变柠檬精了?
这边厢,尤琪安思绪万千,满脸怅然。那边厢,章辰辉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表明决心:“姑娘,你别生气了,我回去一定查查袁和平和袁隆平的资料,把他俩的生平事迹都背下来!明天你可以检查,如果我答对了,你就别生气了,行吗?”
尤琪安在他背后绷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直男也有直男的招数,蠢而有效。
“我没生气,章师傅。”因略感抱歉,她推门追了下去,隔着车头急匆匆地向他解释,“不好意思,你理解一下单身狗,对于别人牵手看电影这种狗粮总是比较敏感。”
章辰辉明显松了口气,挠头一笑:“没牵手,蓝蓝跟我一样,不喜欢身体接触。”
“没牵手?不接触?”
尤琪安大感意外,怔了片刻才问:“那你们谈什么恋爱?友好的双边会谈?”
“蓝蓝她是那个,anxietydisorder,我的发音不行,好像就是焦虑症患者,不能和人发生身体接触,否则就会紧张难受。”章辰辉大大咧咧惯了,还是笑呵呵的,“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这个需求,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不接触也好,太亲密了还怪别扭,就我这副尊容凑近了看容易吓着别人。”
尤琪安瞧着他无欲无求的傻样,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想起自己恋爱时,对于肌肤之亲的热衷,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边,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都会顺手拿起手机发几句缠绵情话,为避免冷战,两人甚至约定,24小时不联系就算自动分手,超过两天不联系就当对方死了处理。
——恕我直言,你小看了人类对于配偶的独占欲,anxiety根本不是possessive的对手。
——根本没有什么看一眼就天荒地老,唯有亲密关系,才能培养出深厚感情。
这两话,憋在她心里,始终难以说出口。
那个尹蓝蓝,无论是不是狙击式诈骗分子,至少她是自私狭隘的,自己不准他碰,也不准他碰其他女生,那么这一段所谓的恋爱关系能有几分真诚?她是发自内心迷恋这个热血笨蛋吗?还是仅仅看中他善良忠厚,容易控制呢?
尤琪安走到章辰辉跟前,背着手,仰起头,仔细端详对方脸庞,看得他怪不好意思地咧嘴傻笑。Χiυmъ.cοΜ
“你眼睛挺漂亮的,还是双眼皮,令堂大人一定长得很美。”她徐徐总结,双眸闪动着亮晶晶的小光点,像许多盏路灯映在她眼睛里,澄明又温润,“章师傅,其实你底子生得挺好的,就是有点年久失修,打扮一下肯定很帅。”
她不戴眼镜时,眉宇清甜如画,直击心扉,章辰辉不觉后退一步:“我走了,你快回家吧。”
尤琪安听出他语气生硬,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扭头便走。
章辰辉却又喊住她:“姑娘!”
“还有事?”
“没事,没事,你注意安全。”
“嗯。”
尤琪安一回到家,就发现客厅里的气氛不对,灯都亮着,父母还精神抖擞地坐在沙发上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卧室去泡脚看电视。而且,老两口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神秘兮兮的笑意,并频频互视,眼神暧昧。
她装作没看见,挂上包包,径直去卫生间洗漱。
果然,母亲按捺不住,率先开口了:“静静,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啊。”
“还骗人呢!东门的李阿姨都打电话告诉我了,有个大块头刚刚送你回来,对吧?”
“那只是朋友——”
“切,李阿姨说她都撞见不止一次了!就算是朋友,也是互相都有想法的朋友!那小伙子是哪里人?工作怎么样?父母都是干什么的?为啥要瞒着爸妈?”
母亲连珠炮般提问,尤琪安皱起眉头:“加班太累,我想睡觉。”
尤父拉住老伴儿,递过去一个暗示的眼神,接着无比慈爱地叮嘱女儿:“快去休息吧,找个时间带他回来吃饭,爸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尤琪安闷闷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这晚,章辰辉躺在咯吱咯吱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鼻端萦绕一阵清香,久久不散,令从未失眠过的他难以入睡。
是桂花开了吗?分明还没到季节。
再想下去,就有一张甜美的脸庞从脑海浮出,逐渐清晰。
——仍是她凑近过的留香,掖在心底,鬼鬼祟祟。
那时他本想问上一句”姑娘,你怀里揣的啥,这么香?“但终觉唐突,庆幸咽了回去。仿佛灵智初开,二人相识已久,他还是头一回发现她身上的香味这么好闻,既浓且淡,清馥两兼,好似美食辛甜袭人,又如花香清幽远逸,任凭他绞尽脑汗也难以用世间俗物比拟出一二。
他瞪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翻个身,口中念念有词:
“袁和平,天下第一武指……袁隆平,杂交水稻之父……尤琪安,哈什么斯之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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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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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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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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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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