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六十三章 后顾之忧
  按照信上的约定,两人将于次日在城门二十里外的微山湖附近见面,翌日参辰既没,太阳仍尚未升起,桓济便与一小队人马早早便将道福送至城门等候,城门守卫勘验过通关文牒后,伴随着沉闷而厚重的启门声,桓济一行人等骑着快马迅速消失于溶溶月色当中。

  马蹄踏着野地里浓重的雾气一路向北,林间不时传来鸟雀惊起之声,道福因为寒冷和不适只能蜷在桓济怀中,众人好容易到了微山湖附近,东方始白,但天色还未大亮,只能先下马于昏暗晨雾间警惕前行,正行进着,忽听“咻”地一声,一支冷箭刺破夜空,正落在桓济身旁的树干上,惊得众人不得不打起气十二分精神,紧接着呼哨声起,十几个身穿皮裘,头梳辫发的鲜卑士兵持着弯刀警惕地将他们包围其间,几名随行护卫即刻便要拔刀出鞘,忙被桓济按住了,随后他扶着道福翻身下马,拉着她一同朝前走去,站在队伍中间为首的那名鲜卑士兵持弯刀横亘在他们身前,指了指道福,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只有她。”

  桓济轻蹙着眉头,将手伸向腰间佩刀,道福见状忙将他按住,道:“无妨,我觉得你俩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桓济迟疑地点了点头,又将怀里一枚鸣镝塞到她手中:“我就在这儿守着,如若有什么事,你立刻唤我。”

  道福微笑着颔首,起身跟在那个鲜卑士兵的后面,那鲜卑士兵引着她又在薄雾之中穿梭了一段时间,直到湖边一小亭外方才停下,道福拢了拢身上镶灰鼠毛边的披风,提着裙摆走入亭中,见一穿着羊皮褶,头戴鲜卑帽的青年汉子正拿着树枝拨弄着足下的炭火,那青年听闻她来也不曾抬头,只用树枝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道:“我等你的时候恰好瞧见这亭外有颗栗树,便闲来无事烤了些栗子,你且再等等,就快好了。”

  道福依言坐下,见火中果真有些烧黑了的板栗:“世子好兴致,这荒郊野岭的,居然还随身带着炭火?”

  “我们慕容鲜卑出自东北昌黎,一向被认做是苦寒之地,这生火的本事,更是自打娘胎起便会了的。”慕容令说完,这才笑望她道:“那日山阴一别,万没想到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是那时我疲于奔命,不知我那一掌,最后究竟伤着你没有?”m.χIùmЬ.CǒM

  那日分明是他故意伤他,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无心之失一般,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小心应和:“受了点小伤,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慕容令顿了顿,忽然讪笑道:“我想你当时不过随口一言,不想日后竟暗含了这样的巧合,只不过……缇萦救父?你们晋室朝廷,当真已经无人可用了吗?”

  道福趁他说话之时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仍旧是记忆之中眉骨深邃,高鼻多须的样子,却较之上次的狼狈仓促多了份从容淡定,道福敛了敛袖口,淡笑道:“其实一开始,临贺县公也是不肯的,只是有些话,我总觉得还是由我当面说与你听比较妥当……”道福抬头凝神望着慕容令的双眼,道:“敢问世子,吴王殿下他……想过要称帝吗?”

  慕容令面上的笑容一滞,望着道福的双眼逐渐凝结成冰,冷冷道:“公主殿下,你这是何意?”

  道福无所谓地笑笑,道:“世子不必如此戒备,本宫不过真心疑惑,又不想与你拐弯抹角罢了,如今这四周都是你的人,我又是个异族女眷,难道你还怕我跑到燕国的朝堂告发你不成?”

  慕容令又凝视了道福片刻,断然答道:“没有,我父亲……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道福了然地点点头,叹道:“我便知道会是如此,只是这下……怕是有些麻烦了……”

  慕容令痞气笑笑,道:“我父亲既无此心,对于你们来说……的确是有些麻烦。”

  道福知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你父亲真有此心,那么他日山雨欲来之时好歹也算有个准备,可若是你父亲当真并无此心,我只叹,这世间恐怕又会多出一个魏延……”

  慕容令笑望着道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福微一欠身,又道:“我一早听闻,吴王殿下年十三便勇冠三军,被人认为有命世之才,所以颇受你祖父爱重,亦对他寄予了厚望,故名之曰霸,本将以之为世子,可惜因庶子的身份而遭群臣谏止,虽然如此,然恩却一向逾于世子儁,后慕容儁即王位,勒令你父亲改名为缺,后又寻以谶记之文,乃去夬而改名为垂,之后不论群臣如何进言,慕容儁始终对你们吴王府严厉打压,去岁慕容儁久病缠绵,预感自己时日无多,遂于临终前料理了两件大事,一是于蒲池之宴上逼迫慕容恪在群臣面前宣誓效忠太子,二嘛……便是授意可足浑后以巫蛊之狱,将你母亲段氏构陷下狱。”

  慕容令呆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道福看他一眼,接着道:“燕国本是由各大被燕王征服以及草原上臣服而来的部落组成,其部落内向来保持着独立于皇权外的自主,除了王族慕容鲜卑外,段部鲜卑与宇文鲜卑更是燕国内最强大的两支部落,自昌黎时期起,慕容家族几代燕王皆娶段氏女为皇后,只有在慕容儁时摒弃了皇后源出的段氏家族,转而开始重用燕国内一向弱小的可足浑氏、悦氏等部,似此种扶持弱小家族来与大族对抗的做法倒也算不得罕见,只是这巫蛊之狱一出,想必燕王室的意图便不再只是单纯地拔除段氏,而是意在连诬吴王,幸得吴王妃志气确然,终无挠词,故得免祸,只不过……可惜了吴王妃。”

  亭内接着一阵漫长的沉默,慕容令专注地盯着足下的炭火,那火光摇曳在他阴沉得几可滴出水来的脸上,显得异常地骇人,后听“哔啵”一声,一颗栗子于火中爆裂开来,慕容令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忽而展颜一笑,只是这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牵强:“公主不必再说了,如果我们吴王府存了心思想要报仇,在那小儿登基之时便会动手,断也不会等到这个时侯。”

  道福哈哈一笑,道:“世子为何总也以为,如今选择的权利还在你们的手上?莫不是这些年的威名赫赫,反倒蒙蔽了你们的双眼,让你们变得目中无人了起来?”

  慕容令随手用树枝将爆开的栗子拨到一旁,道:“到底是谁目中无人?你一个外族女子,从未涉足过我燕国国土,不过是听了几句市井传言,就敢妄议我燕国朝政?”

  “我虽是个外族女子,又未曾参与过政事,但有一点你却比不上我——本宫是皇族,而你,是个宗亲。”道福眼角恙出一抹自嘲笑意,道:“我们晋室的朝局,想必世子也是知道的,原本晋室皇权倾颓至此,本宫也没脸与你说这些猖狂话,可再怎么说,我们司马氏好歹占着皇位,我爹爹,好歹还坐着那个桓温可望而不可及的位子,他桓温空有一身的威望与兵权,却仍旧迟迟当不了皇帝,世子可知道为何?”

  慕容令俯身将地上的栗子拾到石桌上,随口问道:“为什么?”

  道福:“因为……他不姓司马。”

  慕容令闻言,几乎就要轻嗤出声,道福不以为忤,又道:“世子不必觉得好笑,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历史上的权臣譬如伊尹、霍光之流若想要篡位,即等同于改朝换代,或是害怕朝堂巨变影响到自身,或是为了不在史书上留下二姓家臣的骂名,自会招致朝中大臣的极力反对,移鼎之谋,其阻力可想而知,但宗亲不同,宗室与皇室系出同源,即使宗藩继位,争斗也仅限于与之利益攸关的两方人马,既不必改朝换代,也不必沦为二姓之奴,朝堂上的阻力自然小得多,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古以来,皇室对宗亲的防范,往往远甚于权臣,世子觉得,本宫说得对不对?”

  道福捡起桌上的栗子,笑望着慕容令道:“一个军功卓著的宗室亲王,不仅曾被议储,与之联姻的,还是国内最大的一支异姓部落,这样的人,若本宫是燕王,必定也容不下他。”

  慕容令拾起一颗栗子吹掉它面上的黑灰,面子上仍是淡淡的:“不管他容不容得下,当初慕容儁那样相逼,我们吴王府最后不也还是挺了过来吗?”

  道福:“那次的巫蛊之狱,是不是凭你们吴王府一己之力挺过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父王慕容垂与新逝慕容恪同为慕容儁庶兄弟,又同被他所猜疑忌惮,蒲池之宴与巫蛊之狱后,二人也因此结成党羽,一个在内主持朝政,一个在外把持兵权,形成内外呼应之势,方可压住皇室一系,只是如今慕容恪突然暴毙,隶属皇室一系的慕容评继任执政大臣,少主慕容暐庶兄弟慕容冲、慕容臧分任大司马与卫大将军,你们吴王府旦夕之间再无朝中可供仰仗的人选,不知架空新帝,囚禁可足浑太后的这笔账,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算?”

  又是一阵“哔啵”之声,新的一批栗子也已开口,慕容令却再也无心顾及它们,道福见状拿过慕容令放在一旁的树枝,将开口的栗子拨出炭火,道:“如今天下三分,氐人苻坚所建秦国立足不过数年,所占国土又在三国之中最小,尚不足为虑,能与你们燕国争一争的,怕也只有我们晋室了……吴王殿下乃是军事奇才,他认准此时出击,必定是有他的道理,实不相瞒,如若你们此次拼尽全力与我军厮杀,我们未必真能抵挡得住,但如此一来,不单单你们吴王府与段氏诸部损兵折将,我们晋室也有可能一蹶不振,数年之内再也无法兴起大的战事,到时候燕国朝堂失了外患,可足浑太后面对一个手握重兵,声望日隆,却又失了内援的亲王,你猜她会怎么做?”

  慕容令安静听道福说着,手上却渐渐加重了力道,指尖的栗子几乎被他捏成碎渣,慕容令望着指尖沉吟良久,忽然道:“照你这么说,这场仗,我们是败也得败,不败也得败了?”

  道福的眼睛沿着他的指尖渐渐看向慕容令挺拔的侧脸,不无慨然地道:“至少在这件事上,家国利益与家族生计之间,你们只能选择一个。”

  注:燕国原本名义上向晋国称臣,慕容儁在位期间才称帝自立,所以在他之前国家最高统治者的儿子叫世子,之后叫太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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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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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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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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