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候着的侍女见她起了,便端着准备好的一应洗漱用具依次进了来,为首的那位侍女走到道福身后,一边替她梳着头发一边道:“公子早上还有公务,吩咐我们等姑娘醒了先将姑娘送到义兴周府,他办完了事再回去。”
道福点点头,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侍女想了想道:“卯时一到便走了。”
“卯时?”道福微微讶异,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由得她们替自己打理。道福梳妆完毕换过衣裳,便随着侍女出门上了马车,道福掀着帘幕一路注视着窗外,待路过一个门前插着“裕黍馆”旗帜的旅店时,道福忽然叫马夫停车,说自己饿了要去用点早膳,那马夫和随行的护卫以为她只是个达官显贵之间作礼互赠的歌女,所以也没说什么,答应着便去停车了,道福进了馆中没见着什么人,便径直上了二楼,她原本以为自己来早了,却见谢玄原来早已在二楼的角落候着她了,便赶紧坐到他跟前,道:“怎么样,人接到了吗?”
谢玄看着她,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福大惊失色:“什么?他们骗我?!”
谢玄见她一副起身就要去找王氏算账的架势,忙按住她道:“不是他们,是……”谢玄顿了顿,道:“我问你,那日沈氏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
道福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实答道:“她说他知道你会去找殷湛,所以派了人暗中跟着你,再趁你走后将人劫走……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谢玄微微攥紧了拳头,道:“是我大意了,现在想来,我也不是不会武功的人,被人跟踪了为何一点察觉也没有?况且吴兴沈氏自从被褫夺士籍了以后实力便大不如前,有何能力、有何需要豢养那么多部曲?”他见道福还是不懂,又道:“今日早晨我按约定等在北园客院,却迟迟等不到人来,刚想出去看看就见到琅琊王府里一片混乱,问了人才知道,今天早晨桓济身边的副将林英带了一队西府兵冲进琅琊王府,说他们窝藏逆党,要来拿人……”
“逆党?!”道福惊异非常,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你是说……他们要找的逆党,是殷湛?!”
谢玄看了道福一眼,道:“公主,请恕我直言,殷湛前脚刚进琅琊王府,他们后脚就跟着进来拿人,我怀疑……这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桓济设计的。”
“桓济?”道福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着道:“不……不会的……怎么会是他……?”
谢玄苦笑着道:“是桓济托沈氏照管你的,如果她知道你骗她回王府是别有所图,那她第一时间要找的也该是他,而且你别忘了,沈氏的目的是报复王氏,如今琅琊王氏也因此事被牵连进了谋逆案,岂不正合了她的心意?”
“沈氏既已知道我们俩私下有联系,她后来告诉你她劫走了殷湛,如果你要救他,无非是两条路,要么去找桓济,要么去找我,可我们陈郡谢氏的根基在豫州,我客居在此,想要藏住一个人可以,但要找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这么算来,最后我也只能去找琅琊王氏帮忙。”谢玄顿了顿,又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就算那天我没拦住你去找桓济,他也不会答应替你去救殷湛的,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诱使琅琊王氏出手。”
道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各种片段乱麻似地缠绕在一起交替出现,谢玄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自打王家派出去的人从沈氏那里救走殷湛,他们应该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就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将人送进琅琊王府,这整件事情,除了琅琊王氏打算将你送到他那儿做眼线以外,其余的,应该都在他的谋划之内。”
道福听谢玄说着,脑中却不断闪现着昨夜她与桓济耳鬓厮磨时的场景,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的迟疑,过了半晌才无措地道:“那……殷湛呢?桓济会把他怎么样?”
谢玄不无担忧地看着道福:“桓温以谋逆罪将殷涓论斩,此事已是盖棺定论了,虽说案发之时殷湛人不在建康,但谋逆乃是不赦之罪,况且他既然要用殷湛作饵拉琅琊王氏下水,那他也必得坐实了他的罪名。”
道福听了谢玄的话,一张小脸白了又白,刻着桌面的指尖几乎就要沁出血来:“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情如果闹开了,不论最后琅琊王氏如何,殷湛都必须得死?”
谢玄有些不忍地道:“你也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糟,或许……”不等他说完,只见道福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谢玄见状忙道:“你……你要去哪儿?”
道福抿了抿嘴唇,道:“我回义兴周府……等桓济。”
谢玄目送着道福上了马车,随即认蹬上马,转身朝着琅琊王府的方向奔去,其实于他而言,今天一天同样也不好过,毕竟是因着他隐瞒了殷湛的身份,才给王家招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谢玄到了琅琊王府的府门前,见王府的大管家果然正在门口等候着他,见他来了,忙迎了上来,道:“谢公子,老爷夫人们都已在正厅等着你了。”
谢玄点点头,随着大管家一路到了正厅,见姐夫王凝之和姐姐谢道蕴正坐在正厅的首座上,其余几个兄弟及其夫人按照齿序分列两旁,王羲之与夫人郗璿的长子早殇,所以次子王凝之和他姐姐便算是这府里的长子长媳了,谢玄撩袍跪倒在二人跟前,道:“姐姐、姐夫。”
王凝之“嗯”了一声没有做声,而是端起茶盏喝了起来,他的夫人谢道韫蹙眉问道:“这一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
谢玄:“我……今早我见府中一片混乱,又找不到人询问,便想着去府衙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谢道韫:“打探到什么了吗?”
谢玄摇摇头,道:“只看到临贺县公带着人进了府衙,之后便大门紧锁,再没有人出来过。”谢玄顿了顿,道:“姐姐,今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道韫:“今天早上,我们的人刚把人给接了回来,之后那桓济身边的林副将便带着西府兵上门了,说他们几日前抓到的朝廷逆党忽然被人劫走,他们一路追查,一直追到了我们琅琊王府,怀疑是我们窝藏了逆党,闹着要进来搜查,管家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借此由头搜查我们琅琊庄园里私藏的流民,便派了府里阴养的死士将他们悉数拦在了外头,谁知后来打斗起来双方各有死伤,事情也越闹越大,整个会稽郡有头脸的官吏都惊动了,管家不得已才放了他们进来,谁知他们进来以后不查庄园,反而直接拿下了你要我们找的那人,口口声声说他便是那个逃跑的钦犯,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ωωω.χΙυΜЬ.Cǒm
谢玄听完,忙匍匐在地做认错状道:“是弟弟错了,弟弟万万没有想到这整件事情竟然会是临贺县公设下的一个陷阱!”
谢道韫凝滞了片刻,才道:“所以说……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人的身份?”
谢玄沉默着点了点头,谢道韫怒极,眼看就要发难,王凝之这才发话,道:“事已至此,你再指责他也无济于事。”王凝之转过头道:“玄弟,我问你,那个姓封的女人,也是和桓济一伙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搅到一起的?”
谢玄:“不……她是真心想救人的,临贺县公一定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会设下的这个局。”
“临贺县公吃准了她一定会救人?”王凝之眯了眯眼睛,道:“临贺县公与她相处不过数日,怎会如此地了解她?况她一个北燕来的流亡势族,为什么要拼了命也要去救一个晋室朝廷正在缉拿的逆犯?这中间,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谢玄此刻既不想暴露了道福,但却又不得不给琅琊王氏一个解释,他左右为难,只能叩首道:“都是弟弟的错!弟弟因着陈郡殷氏与陈郡谢氏同出自河南陈郡,又是世交,这才顾念就情,收留了他,没想到尽给姐姐姐夫招来如此大的祸患,请姐姐姐夫将弟弟交给临贺县公,弟弟亲自认下所有罪责,弟弟就算死,也绝不会连累琅琊王氏!”
众人听到谢玄这话无不面面相觑,王凝之看看谢道韫,谢道韫也不解地看着王凝之,半晌才道:“怎么又扯到陈郡殷氏头上了?被抓的那人,不是姓庾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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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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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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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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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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