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十七章 终风且曀
  道福左手支颐,百无聊赖地看着白果和榆钱替她熏着衣裳,正巧樱草打着簾子进来报道:“大娘子来了。”

  道福忙笑着将何法心请了进来,何法心见着道福憔悴面容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道福不察,仍旧拉着她在连榻上面坐了下来,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何法心掩嘴笑道:“妹妹说这话,就是责怪姐姐不来看你了。”

  道福笑道:“姐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妹妹原是想着何司空在时便最是礼敬佛教,想姐姐所在的庐江何氏也是如此,这过两日就是浴佛节了,可不得操持着吗?”

  何法心嗔怪道:“你不必拿话编排我,你们背地里笑话我父亲和大伯是‘二何佞于佛’,你且当我不知道吗?”

  道福忙摆手道:“这话原是谢万说的,姐姐怎可怪到我的头上,这可冤死我了。”

  二人又是说笑了一阵,何法心这才道:“其实姐姐今日过来,是有件旧事想要问你。”

  道福心道果然是有事,忙笑着问:“哦?什么事?”

  “能问道你头上的,自然是宫里的事。”何法心接着便不再说话,道福会意,遣散了屋里的奴子后才道:“姐姐请说。”

  何法心有些为难地道:“这事儿隔得有点久了,按理来说也问不到你头上,可是我多年养在深闺,姐姐虽然身为穆帝遗孀,但毕竟入宫不过数年,这事确实也没有别的人可以问了……”她顿了顿,道:“当年康帝突然病重,急召我大伯父回建康行周公事,我听我父亲说,当年朝廷许他的是尚书令的位子,可我大伯父入宫之后,不知为何却又只领了中书令一职,可有此事?”

  道福一听乐了:“我是比法倪姐姐在宫中待得久些,可康帝病重之时,穆帝也才不过两岁,我那时候更是还没出生,你怎么想起问我来了?”

  何法心讪讪地笑笑,道:“哎……我这不也是受人之托,来碰碰运气嘛……”

  道福等了片刻,见何法心并不明说是受何人之托,便道:“虽说那时我还尚未出生,可后来我在褚后跟前的时候偶尔也听她提过几次,康帝病重之时,褚后确实是想让你大伯父来接管中书省的。”

  何法心见道福终于肯松口,忙道:“那为何大伯他最后却转去了中书省?这其中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道福笑笑:“要说隐情嘛,有,也没有,我听褚后提起过,当时她的意思,确是想让何司空领尚书令一职,是何司空坚辞不受,褚后无法,最后只能授了中书令了事。”

  何法心道:“这是为何?”

  道福有些为难道:“姐姐,有些话……也许不太中听,可你既然问了,我也不能不如实相告,尚书令身为百官之首,除了总摄朝政以外,更是担着平抑势族争斗之任,这尚书令一职,既然名曰百官之首,因此便更添了一层势族领袖的意思,可是以当时的庐江何氏……”

  何法心听到这里,逐渐明白了过来,苦笑道:“我明白了,说白了,不过因着我们庐江何氏族望太低,大伯父自忖难以平衡势族关系,所以不敢领受罢了。”

  道福尴尬地接道:“其实……”

  “——妹妹不必宽慰我,我且跟你说件事,年前你跟二弟的婚事刚定下不久,公公便想着要替三弟说亲,因此便跟王坦之大人说了他的意思,结果你猜怎么着?王坦之大人回去只跟他父亲老蓝田候提了几句,当即就被他老人家骂了回来,直道我们桓家不配!”何法心自嘲似地笑笑:“我朝那些一等势族们,惯会恃冢中枯骨以自矜的,我们这些‘新出户门’的次等势族,人家哪里肯放在眼里?”

  道福不想这老蓝田候居然如此食古不化,仗着自己的出身竟连手握重兵的龙亢桓氏也不放在眼里,不禁有些咋舌,何法心见她这样,忙拉过她的手道:“姐姐一时嘴快,忘了太原王氏原是你们琅琊王府的姻亲,当着妹妹的面这么说人家,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道福苦笑着道:“姐姐快别拿我打趣了,我们跟太原王氏这算哪门子的姻亲?先不论我父皇是如何想的,你且去问问地下的老侯爷,看他肯不肯认我父皇这个女婿?”

  两人说完,皆是会心一笑,何法心低头时偶然瞥见道福手背上的牙印,讶异之于不由地撩开了她的袖子,嫩藕般的手臂上几块青紫色的淤青突兀地映入眼帘,何法心不由地惊呼出声:“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道福尴尬地抽回双手,嗫喏着不肯说话,何法心觑着她的形容,当真是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再不复她初识她时那副鲜活模样,心下也是叹息,却也不好再问,道福蹙着眉,有些踯躅道:“姐姐,我倒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法心:“什么事?”

  道福:“我这些日子精神不济,总是梦见逝去的东海王三子,姐姐后日去东安寺礼佛时,能否替我给他们点几盏长明灯,以示祭奠?”Χiυmъ.cοΜ

  何法心有些犹豫,桓温以东海王不能生育,他的三个儿子是后宫妃嫔与侍卫私通所生为由处死,东安寺乃皇家寺庙,按理来说是不该出现那三个孩子的名字,道福自然也知她心中所想,忙又补充道:“那三个孩子年纪还小,本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姐姐只需替我记上他们的乳名便可。”何法倪闻言,复又想起那无辜遭难的三个孩子,也是黯然:“妹妹有心,姐姐记下了……”

  是夜,樱草端了盘果子进了房间,见道福窝在斗帐小榻里冗自磨着墨,她将果子放在案上,抬眼瞥见那墨汁已经浓得快要成浆了,知她定然又是在想心事,于是道:“今日晚膳就没怎么用,这果子是让丫头们拿井水湃过的,最是解暑,你且尝一口罢。”

  道福随手拿起一颗杏儿,敷衍地咬了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拉着樱草在她旁边坐下,道:“樱草,今天法心姐姐来,问了我些当年宫里的事……”

  樱草:“是何皇后的事吗?”

  道福摇头:“是前朝的事。”

  樱草奇道:“大娘子怎么忽然关心起前朝的事了?”

  道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呢,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大司马所掌兵力,几乎是我朝南渡以来之最,而桓温所想,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道福说完此话,方才想起司马昭是其高祖,此言语从自己口中说出甚是不妥,不由地梗了梗脖子才道:“可他为什么偏偏止步于东府城呢?他在等什么?”

  樱草:“那您这一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想出什么门道来了?”

  道福:“据荆州以威胁建康的势族,他们龙亢桓氏并非头一个,所以我爹爹和褚后一开始就对他们有所防范,不论他们龙亢桓氏在外把持了多少兵力,占据了多少防区,但有一点,你可曾见过朝堂上有他们龙亢桓氏的一席之地?”

  樱草拧着眉毛似乎不是很懂道福的意思,道福于是接着解释道:“当年穆帝要立法倪姐姐为后时,爹爹曾经感叹过,所谓门阀,一要在朝堂之上占据要职,二要有子弟出镇地方,方能形成内外呼应之势,可他们庐江何氏,何司空死时没有留下子嗣,唯一的弟弟也仅仅只有两个儿子,这样族单势孤的家族,又如何扶持得起来?……奈何穆帝坚持,爹爹也不好多说什么。”

  道福顿了顿,接着道:“扬州与会稽诸郡乃是势族大本营,打天下与治天下不可混为一谈,他们桓氏子弟几乎全是武将,桓温虽然手握重兵,却并没有将朝廷不服他的人全部杀光,而是挑了殷浩与庾冰两支世仇下手以儆效尤,估计就是想先震慑势族,再借机拉拢一些人过来,现下他打也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该是拉了,而笼络人心最快的方式,一是联姻,二是授官。”

  樱草偏着脑袋努力地消化着道福的话语:“这么说大娘子今日就是为了这事过来的?是大司马授意的吗?”

  道福摇摇头:“她不肯说,我也无从知晓,不过我也不在乎,我告诉法心姐姐,尚书令乃势族领袖,族望与声望缺一不可,当年褚后以太后之尊执掌枢要,又有后父褚裒坐镇徐、兖,尚不能随意决定尚书令的人选,更何况是因逼反袁真一事而引发势族反感的桓温?”

  樱草:“既然大嫂子今日之问于后事无碍,那您这一天都在愁些什么呀?”

  道福狡黠一笑,道:“其实我今日之话只说了一半,尚书令乃势族领袖,何司空声望虽隆,但族望太低难以服众,此言非虚,但个中还有一缘故,尚书令乃外朝官,又要负责协调势族与皇帝的关系,日子久了难免生出龃龉,而中书令乃内朝官,可随意出入宫禁,又无需为了势族利益筹谋,你说哪个更得皇帝信任?何司空当年对着尚书令坚辞不受,只向褚后求了中书令,恐怕并非没有这方面的考量……”道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造作道:“还有一点,按照朝廷定例,只有内朝官才有资格执掌禁军……”

  两人正说着,外头守着的榆钱忽然打着簾子进来道:“公主,大司马房里的马娘子求见。”

  道福纳罕:“哪个马娘子?”

  樱草见状解释道:“就是大司马小儿子的生母,您在成妇礼上见过的。”

  道福这才想起,按理来说谒姑舅当天是不该出现媵妾的,只因桓温幼子桓玄年仅四岁,当天是由他母亲马氏牵着向道福敬的茶,所以道福也有些模糊印象,一念及此,道福更加奇道:“她来找我做什么?”

  榆钱答道:“马娘子说方才她在附近闲逛时捡到一张折好的信纸,问可是公主不小心落下的?”

  道福一听登时变了脸色,樱草见她这样,忙不迭问道:“这话是从哪里说来的?公主今日可没出过院子啊?”

  榆钱歪着脑袋这才想起道福今日果真没有出过门,于是道:“那我就去回了马娘子吧。”说完便放下簾子要走,道福急忙嚷道:“慢着!”榆钱听见声响,又打起簾子问道:“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道福对着樱草道:“你陪我去换件衣裳。”又转头对着榆钱正色道,“快请马娘子进来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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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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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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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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