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二章 方何为期
  “咻”地一声,一支火箭划破夜空,钉在中庭外的灌木上,两支、三支、四支……更多的箭矢撕破夜幕,呼啸着朝暗处的敌人射去,原本暗黑的密林逐渐明亮了起来,那些隐盾在树冠下的箭手渐渐现出了身形,被围困在中间的桓温旧部此时终于看清了目标,而随着微风逐渐加剧的火势也令那些弓箭手不得不从树上撤出,一时间对峙变为近搏,幽静的密林顷刻间剑影翻飞,四处皆是刀剑相撞之声,然而细看之下,那些弓偷袭者们似乎不擅武功,随着时间的推移,力量的天平逐渐产生了倾斜……

  偷袭者们似乎明白事已至此,此行必定无果,趁着前来支援的人还未到达,空中响起一阵凄厉长啸,众人果断放弃纠缠,齐齐掠起,朝着同一方向狂奔而出,桓温旧部赶紧提气去追,这才发现这些人虽然武功尚可,但于轻功上的造诣都可谓是一流的好手!

  偷袭者们就着夜色朝着既定好的方向狂奔而去,桓温旧部吹响三短一长的尖锐啸声,于不远处候命中的一队西府兵随即跟上,东府城的建造乃是为了防卫北方胡人南下所用,如若无人接应是断断不可能翻墙而逃的,很快这些偷袭者们就被逼到死角,他们的带头者拔出短笛,吹响信号,然而女墙之上却迟迟没有回应,桓温旧部狞笑着逼近,他们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对方:已经不会有人再来接应他们了。

  月影稀薄的寂静长夜,高耸入云的巍峨城墙,将一切罪愆与悲凉全都埋没在这深如渊宥的城墙之下,而与之一起埋没的,还有西府兵阵营之中,伸向自己人的屠刀。

  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有人想起了层峦叠嶂的蜀中群山,消灭成汉,那是他们西府兵名声鹊起的地方,也有人想起了那回不去的魏晋故都,收复洛阳,那是朝廷更加忌惮他们的肇始,还有人想起了京口,长江于此奔流入海,那惊涛拍岸的波澜壮阔,周而复始的奔流不息,就像他们惊心动魄的戎马一生,五胡蛮夷在前,汉室江山在后,纵使胡人铁骑即将踏过他们的血肉之躯,他们的刀尖也只能永远向前,而此时此刻,他们拼死守下的半壁江山,却将报之以冰冷的白刃。

  血雾散去,残存的偷袭者们与西府兵隔着尸堆相望,为数不多的火把在人群之中传递下去,大家依次分辨着周围人的面目,这些人中有所谓的桓温旧部,有闻讯赶来的西府援兵,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自己人”。

  待确认完毕,他们复又看向不远处硕果仅存的偷袭者们,他们一个个表情错愕,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万分不解,不过这些西府兵们也不打算解释,因为于他们而言,这一切也即将变得没有意义……

  随着空中传来一阵复杂的长短尖啸,桓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望向道福的眼神也渐渐复杂了起来,道福见他这样,忙掩嘴笑道:“少帅既然如此担心,何不亲自出去看看?”

  桓济嘴角微沉,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道福摇摇头,叹息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早知道,当初在神兽门外,我就算拼死也不会将太子交到你的手上!”

  桓济不值一哂地纠正道:“公主怕是喝迷糊了,司马奕已被废黜为东海王,现在的太子乃是你的亲弟弟,我可没有对他做过些什么。”桓济言及此处,忽然话锋一转,语带威胁地道:“还是说……公主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道福目光一凛,忍了又忍,方才压下胸中怒火,咬牙说道:“我原以为哪怕是看在明穆皇后和南康长公主的份上,你们多少也会留有余地,这才愿意将他们交付于你,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如此狠心,你别忘了,你们龙亢桓氏——”

  “——住嘴!”道福话没说完,桓济却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一般,一把攥住道福衣领,自上而下压迫着她,“你以为你现在贵为公主,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吗?!”

  道福被他这样一扯,狼狈之余,嘴角却恙出一股似癫似讽的清浅笑意:“我们司马家的皇子,你们还不是说杀就杀?我区区一个公主,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杀了这么多人,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吗?你问我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我倒也想问问你,你们下了这样狠这样毒的决心,这些日子以来,旧人可曾入梦?!”

  桓济手中的力道陡然加剧,勒得道福几乎快要背过气去,然而先于桓济掌风落下的,却是空中绽放的第二道烟花,道福虽然不解其意,但从桓济由怒转惊的神色变化中也能略知一二,桓济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脱下外层厚重礼服,拾起佩刀快步掠出门去。

  道福胡乱拢了拢被桓济扯乱的衣裳,见她陪嫁跟来的近侍裴嬷嬷、李嬷嬷、樱草以及白果全都一窝蜂地跑了进来,神色颇为慌乱,忙问道:“外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几人互看一眼,又摇了摇头道:“奴婢们不曾去到外头,并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

  道福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你们如此慌张做甚?”

  樱草绞着手指,嗫喏着道:“方才见到外头火光冲天,似是走了水,仆便问了院里的家生奴子,他们说着火的好像是……是东府城内关押庾氏一族的地方。”xǐυmь.℃òm

  道福闻言先是一惊,愣了半晌后忽然哂笑着道:“方才刚提到明穆皇后,颍川庾氏就出事了,方知报应不爽。”道福此言一出,又有些狐疑地道:“颍川庾氏……?”

  几人不知道福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也接不上话,便试探着道:“公主……要不奴婢服侍您先把梳妆卸了吧。”

  道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你们去准备热水,让李妈妈替我卸妆罢。”

  道福屏退众人,冗自踏进浴桶,现下已近季春,天气愈发暖和了起来,可她仍旧觉得冷,仿佛自己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滴水成冰的岁暮寒天之中,道福深吸一口气,任凭热水没过自己头顶,水中的世界封闭而宁静,视线、声音,甚至连空气都被隔绝在外,道福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她觉得自己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那是生命存在着的证明,道福觉得莫名平静,几乎快要昏睡过去,她没有睁眼,却仿佛能够看到水波流转下的光线变幻,半梦半醒之间,一个稚嫩的童音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约莫六岁大的男孩儿,身体僵硬,脸颊肿胀,脖子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深陷进去,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折断,在与她相隔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用刻毒而怨恨的眼神无声质问着她!

  道福猛地坐起身来,身体因为缺氧而不住地大口喘息,好容易平静下来,只觉得心跳加速,头脑昏溃,连带着看向水面的时候都觉得浮着一层淡淡的粉光,道福自嘲似地笑了笑,靠在浴桶上想着心事,只觉得这世间之事乖别至此,真就好像做梦一样,道福出神地望着水面,恍惚间见到一滴水滴落进桶中,激起一阵涟漪,紧接着又是一滴,道福好奇的靠近观察,只觉得水面的颜色似乎加深了一些,道福疑惑地抬头张望,还不待看得分明,便发觉脸颊沾染上了一滴温热液体,道福随手抹去,再摊开指腹查看时才发现,那竟是鲜血!

  道福惊叫出声,随即一抹黑影迅速掠下,捂住了她的嘴,道福只觉得口中涌入一股腥甜之气,呛得她几欲作呕,门外守夜的奴子听到动静忙要进来,正当此时,那黑影掏出一张嫣红色忍冬纹样的旧手帕子递到道福面前,道福一见这帕子顿时忘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它,那黑衣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在下没有恶意。”

  樱草是第一个冲进翼室的,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地惊呆了,道福忙对外头喊道:“我没事,让樱草进来服侍就行了。”

  听见外头的人退下,那黑衣人方才忙松开手背过身去道:“在下该死,但事从紧急,万望公主见谅。”

  樱草乖觉地没有说话,只默默寻了一身家常绫地衫子服侍道福在屏风后头换上,不知是不是泡过热水的缘故,道福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换好衣裳也顾不上尴尬,隔着屏风质问那黑衣人道:“你是谁?这帕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在下奉命刺杀桓温,不想他们早有准备,混乱之间逃至此处,祈求公主庇护。”

  道福眉头轻蹙,不置可否地道:“你倒是挺会找地方。”

  那黑衣人不知她指的是这个院子还是这沐浴用的翼室,只能尴尬的咳嗽两声,道:“整个东府城内肯与桓氏为敌的,怕是只有公主这里了,在下这才铤而走险,冒死一试。”

  “你知道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还敢过来,想必是知道桓家二公子今夜无法在我屋里长待吧。”道福从屏风后头折出走到他面前,接着问道:“你是颍川庾氏的人?”

  那黑衣人闻言微微一哂,躬身道:“颍川庾氏若是有实力闹出这样的动静,也断不会迁延到此时才动手,如果小的顺着公主的意思自称是颍川庾氏的人,只怕公主会更加疑心在下吧?”

  道福扯了扯嘴角,道:“颍川庾氏先后出过四任国舅,总摄朝政长达二十余年,如今获罪待斩的不过庾冰这一支,怎会没有这个实力?”

  “颍川庾氏掌权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黑衣人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望着她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颍川庾氏当年之所以失势,还是当今圣上的手笔。”

  道福不想此人竟对司马家的事情如此熟悉,这才认真审视起他来,见他眉目舒展,身量修长,一身黑衣短打,腹部浸湿了一片,似是受了重伤,但即使现下如此狼狈的情形,细看之下仍能担得起清俊二字,黑衣人见她打量起自己,也不畏缩,仍旧目光坦然地回视着她,道福觉得有趣,接着问道:“这手帕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黑衣人直起身子,笑答道:“自然是帕子的主人给我的。”

  道福闻言急忙问道:“那他现下人在何处?!”

  黑衣人见状笑意更浓:“只要公主帮在下一个忙,到时候在下自然会告诉公主。”

  道福沉吟良久,开口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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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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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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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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