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故意装作不感兴趣,故意装作喜欢清净,故意装作很难伺候,还时时刻刻把握着度,怕万一太过分了她真的放弃自己找别人去了。
每天见到她,他都在窃喜,同时也在鄙夷自己,直到那天体育课体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渣下去了,刚想趁自己还没跑1000米跑得狼狈不堪之前,用最帅气的状态答应她,她却主动跑到他们班,对他说:“靳沉舟同学,我能帮你过了体测的1000米,你能不能也帮帮我,站上元旦晚会的舞台呀……”
他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然后1000米体测枪响,就见她握紧他的手腕,一路领着他跑了起来。
在这之前,跑步对高中的靳沉舟来说,是负累是折磨,是失败是狼狈,是小腿僵硬和喉咙充血。在这之后,跑步成了他手腕上滚烫的温度,成了他眼前跳跃的马尾辫,成了时不时回过头笑着鼓励他的一声声“加油”……
当年奔跑时看到的笑眼渐渐和眼前的醉眼渐渐重叠,她却再也不是那个整天穿着运动鞋,随手鞠一捧水洗把脸就可以肆意跑步的小姑娘。
靳沉舟把化妆棉拍在她脸上,负气一样帮她卸妆。
“嘶,轻点儿,疼。”
“活该。”说完,靳沉舟到底还是放柔了手上的动作,卸完妆又用热毛巾为她擦了把脸,“睡吧,现在安心了吧。”
“嗯嗯,”韩溪元乖乖躺下,把被子裹得紧紧的,闭着眼睛嗫嚅道,“谢谢你呀,真是个好梦。”
靳沉舟凝视了好一会儿,看韩溪元呼吸渐渐匀长,终于轻手轻脚出门回自己的房间。
门刚关上,一直沉睡着的韩溪元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韩溪元其实早在车上就醒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醉酒后居然表现地如此荒唐,甚至强吻靳沉舟,她就没脸真的醒来。
还没等自己想清楚该怎么面对这个社会性死亡的场景,车就开到了酒店门口,韩溪元眼睁睁(闭着)任由靳沉舟抱自己进酒店,直到听靳沉舟说给自己单独开一间房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脑子一直浑浑噩噩的,韩溪元怕自己一再说错话,索性换种方式继续装醉,直到他刚刚离开。
靳沉舟……
卸妆光用卸妆水却不洗脸怎么行,韩溪元吸了吸鼻子,使劲儿坐起身来,忍着天旋地转的晕乎劲儿,赤脚挪动到浴室。
浴室里洗手台前是整面墙的镜子,对面门上也有一面镜子,站在洗手台前,人就360度无死角暴露在镜子里。
韩溪元看着镜子里素面朝天的自己,一粒粒解开扣子,脱掉衬衫。
胸前肌肤胜雪,光洁无暇,后背却布满凹凸不平的疤痕。
“有的人表面上妆容精致,美不胜收,背地里丑陋可怖,不堪入目。”韩溪元自嘲道。
打开热水龙头,雾气很快满溢整间浴室,镜子也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看不清最好,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
……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天亮。
韩溪元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半,但昨天宿醉睡得早,算起来也睡了八个多小时。
她真的好久没睡过这么长的时间。
起床,洗漱,化妆,一气呵成。
看着镜子里明艳无暇的自己,韩溪元浑身轻松。
把手机上从昨晚到现在的信息一一回复,将陈安琪的合同拍给法务,吩咐刘晓雯落实录制大楼现场布置的事情,她10点前过去。
工作上的事忙完已经八点多,不能再耽搁了,韩溪元想趁靳沉舟还没醒的时候偷偷走人,刚准备出门门铃就响了。
韩溪元开门,真巧,是靳沉舟。
上个月重逢的第一眼,韩溪元就莫名想起霸道总裁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老梗形容词——“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但今天靳沉舟的态度却半分不显讥笑与凉薄,相反在漫不经心的嘴角下,整个人还散发出意外的慈爱气息。
慈爱?
韩溪元打住自己的联想,忽略自己心底的尴尬,摆出乙方见到甲方时友好的表情,先开口掌握对话主动权:“是靳老师呀,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靳沉舟微微歪头,眼中有稍纵即逝的失望。
明明醉酒的时候如此亲昵,一见面却又装腔作势。
还是醉的时候好。
靳沉舟笑了:“我来是想问问,宿醉一晚,还记得昨晚我们俩怎么聊的那些年的痛吗?”
果然不是慈爱,而是讥笑。
韩溪元明知他拿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堵自己,索性装失忆:“靳老师说笑了,谢谢您昨晚送我过来,我喝多了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靳沉舟觉得她的假笑分外刺眼,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要不要场景重现,一起来回忆回忆?”
韩溪元连忙后退,绕过靳沉舟:“打扰了打扰了,您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下午节目开录,我得早过去准备。”
“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韩溪元连连摆手。
“韩老师,你好像忘了,下午我也要录节目,和你一起去,这一路上还能请教请教你录节目的注意点,毕竟是我第一次上节目,万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是影响你的工作嘛。”靳沉舟嘴角的笑更加张扬。
明晃晃的威胁,节目为重,韩溪元咬着牙含笑答应。
酒店停车场里,韩溪元看着眼前的车,情不自禁就想起昨天自己在车后座的举动。
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双手把头发捋了捋,确保完整地遮住了耳朵,然后十分果断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她可不想再坐在后排回味昨天未完成的韵事。
靳沉舟倒是很满意韩溪元的选择,他本来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要是韩溪元忸怩作态要坐后排,就假意闹闹脾气。
还好她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大概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靳老师,今天要录的是第一期节目,全部101个练习生轮番表演节目,您在评委席和其他两个导师一起给他们打分评级就行了。他们被评级后就会分到不同的班,接下来练习唱跳的时候不同的班安排的课程就会不一样。”
“至于打分标准方面,您按自己的来,我们节目组完全不干涉。您也不要有任何压力,您的评价影响不了他们的去留,等第二期节目播完了,我们会看观众投票情况来淘汰人气最末位的35位练习生,接下来还会有三轮公演,每次公演结束也会根据观众投票情况淘汰练习生,直到最后总决赛选出11位练习生成团出道。”
“您除了给他们打分评级、根据课程安排给他们上声乐课之外,我们节目组在练习生训练期间还会搞一些互动小环节,比如运动会啊短途旅行之类的,这些环节里面有竞技游戏,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和其他导师当领队。”
靳沉舟本还在想怎么和韩溪元好好聊聊天,没想到韩溪元一上车就开始和靳沉舟聊节目。
话是挺多的,却不是靳沉舟想聊的。
“这些之前你们节目组的封悦都和我确认过,我才签的合同,不必再重复一遍。”靳沉舟面无表情的开车。琇書網
韩溪元继续没话找话:“那不知靳老师想在节目里走什么路线,偏好哪种风格?”
“我什么路线,哪种风格,你不清楚?”靳沉舟明显意有所指。
“我……都过去八年了,你……”
他们俩之间隔了八年,她清楚八年前的他是什么路线哪种风格,可她又怎么能知道八年后的他是什么路线哪种风格,而他又凭什么认定她清楚他什么路线哪种风格。
韩溪元明白,靳沉舟只是在噎她。
“韩老师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韩老师在综艺人设方面最为精通,自然知道我适合什么路线哪种风格。韩老师让我怎么做,我照做就可以了。”
果然是在噎她。
“好的,那就期待靳老师今天下午的表现啦。”韩溪元笑得脸都要僵了。她也不想和靳沉舟说这么多工作上的事情,只是怕没人说话太尴尬,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更尴尬。
韩溪元闭嘴之后,靳沉舟果然如韩溪元预想的一般开口了:“昨晚为什么吻我?”
这要怎么回答,说以为是梦,就肆无忌惮了?韩溪元正独自纠结尴尬着,恰好靳沉舟放在手边的手机连响了好几下。
“有人找你,好像挺着急的,要不要先看看?”韩溪元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拿起靳沉舟的手机,献宝一样递给他。
却在拿起手机的那一刻,看到了锁屏界面上最新的三条微信信息——都来自同一个叫“love”的用户。
【love】亲爱的小舟舟,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love】你到底在哪里,我想死你了(微信表情)
【love】再不回信息就别见面了!!!
正常人不可能用love当微信名吧,那这位叫love的……是备注?
是靳沉舟的love?
亲爱的,小舟舟,想死你,要分手……
一个小作精傲娇女朋友的形象扑面而来。
原来靳沉舟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啊,都八年过去了,快三十岁的正常男人,无论外在和条件都如此优异,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怎么可能傻傻抱着少不更事时的回忆不放。
韩溪元突然难过又心虚,身为前女友昨天居然借酒装疯,和别人家的男朋友暧昧不清,甚至还做过那样不堪的梦。
靳沉舟恰好开到路口等红灯,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轻笑一下,就又放下手机,眼神灼灼看着韩溪元:“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韩溪元心下明了,看来是她的举动给有女朋友的他带来困扰了。
“昨天是我醉酒失态,以为在做梦,把你当成别人,做了一些唐突的举动,我很抱歉。”韩溪元分外真诚。
“把我当成别人?李辞言?”
韩溪元不置可否。
以为他是李辞言,才会主动吻他,原来是这样。靳沉舟眸色冰冷:“韩老师和李总感情真好。”
韩溪元不想急着解释自己和李辞言的关系,大概是想在靳沉舟面前表现得自己同样也很潇洒,忘掉过去,开始了新生活一样,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我和他认识八年了,合作无间,这次节目也一定会办好。”
靳沉舟没有接话,绿灯亮起,踩了油门往前开去。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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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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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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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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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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