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想把李子凝抬到床上去,而是他实在太脏,黄白的呕吐物还粘在俩人的衣服上。江书发誓,如果他事先知道李子凝的酒品如此之差,他是断然不会理他,更不会将人扛回自己家。
刺鼻的呕吐味熏得脑门晕,心烦意乱下,江书扒衣服的力道难免就重了点,李子凝这个醉鬼就不干了。
像是知道江书的手要往哪儿去,身体就往相反的方向躲。灵活地像条泥鳅,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江书被他弄得火起,粗声道,“别动!”反手就往他的屁股抽了两下,力道不小,声音清脆。
李子凝虽然没了意识,但屁股上火辣辣的滋味并不好受,嘟囔道:“书书!有人打我……你快……快帮我教训他!快呀……”
江书:“……”
叹了口气给他继续收拾,算了,和一个醉鬼较什么真呢?白费力气。
好不容易将人扒光,李子凝赤条条躺倒在不省人事,江书转去浴室,不多会儿,同样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手上拿了条温暖湿润的毛巾出来。
往地上一看,早没人人影。再一转,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爬到沙发上去了。江书觉得好笑,地上躺得不舒服,醉了还晓得自己爬上床去。
他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一条腿在地上,低下身子去,拿毛巾一点一点给李子凝擦脸上的污秽。
姣好的面容慢慢显露出来,虽然鼻青脸肿,但难掩他一绝的骨像。毛巾轻轻地抚过他的脸,江书的力道越来越轻,目光也渐渐沉下去。
正出神,李子凝突然伸手抓住江书的手腕,手里的毛巾一松。江书惊讶地看他,李子凝闭着眼,眉心打结,嘴巴蠕动,房间里安静地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他喃喃道:“……彭宇豪……你混蛋……”
被抓住的手腕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下,李子凝只是抽了个风,江书呆呆地看他松开手,重新躺倒昏睡过去。
像是一座雕像,他僵住身子不动了许久。最后从沙发上起来,往浴室走了两步,突然又脱力般,扶着墙慢慢往下,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瓷砖上。
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古怪。一副想哭却又笑出来的模样。
铺天盖地的悲伤像弥漫的山雾,环绕在他的四周,浓郁得山风吹不散,阳光射不穿。如墨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人,终于,在这谁也看不见,只有他们俩人的晚上,流露出那么丝丝痴迷和眷恋。
江书家和李子凝家是世交。俩人打从娘胎起就认识,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俩人都在一起上学。感情好得没边,好得江妈都可惜,说,俩人咋没一个是女孩,这样俩家就能成亲家了。
李子凝这个没脸没皮的,常拿这事嘲笑他,说,你要是个女娃,就得嫁李家当媳妇儿了。
说完还摇头晃脑,道,虽然他对女孩没兴趣,但如果对方是江书,他也能勉为其难收作媳妇儿。
江书横他一眼,不和他骋口舌之快。
当他第一次知道李子凝秘密时候,俩人才十三岁。
记得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江书睡了个午觉起来找李子凝去打球,他对李家比自己家还熟,摁了门铃没人开门,就摁了密码进来。
他径直去了李子凝的房间,推开门的时候喊:“子凝,去打球了!还赖着不起……”
眼前的一幕,是江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李子凝戴着耳机坐在电脑椅上。
虽然江书没做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多少也知道些东西,起码他知道李子凝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李子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尴尬和局促,俩人虽然要好,是一个被窝滚过的兄弟,但就是再亲密撞破这种事换谁也尴尬啊。江书欲盖弥彰地转过身,“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就要往外走,李子凝以为他要走,急了,忙站起身去拉他,耳机线扯出来,那些令人尴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彻在房间里。
“江书!等一下!哎哟!”
俩人都僵住了。李子凝红着脸,江书瞪着眼,场面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突然地,江书觉得好像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他循着电脑声音看过去,这一看完全被震慑住,不敢相信电脑上播放的画面。
“这,这……”江书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看看电脑屏幕,再转过来看脸色红得像是被煮熟的虾子的李子凝,他此时此刻还躺倒在他的怀里!
江书立刻推开他,弹跳起来喊:“你,你居然是!是!是!”
李子凝又羞又恼,看江书一副被人强奸的样子,提着裤子站起来破罐破摔:“对啦对啦!有必要那么惊讶吗!”
有必要吗?你把那个吗字给我去了!
江书万万没想到,和他一块长大的兄弟居然是个弯的!这简直比他在球场上给人爆头一百次还要让人不能接受!
换了李子凝的裤子后江书黑着脸坐在客厅里。李子凝磨磨蹭蹭出来,看他坐立不安,别别扭扭的样子,一下子噗嗤笑出了声,“你别搞的好像我怎么了你似的,要不是你不敲门闯进来,能遇到这事吗!”
江书急红了脸,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你贼喊捉贼!你要不胡搞瞎搞,我能撞上你……反正,都是你的错,小小年纪看那些不正经的东西。要是给叔叔阿姨知道了,要你好看!”
李子凝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江书。
“干,干嘛!我又没有说错什么!”江书咽了咽口水。
“你接受不了我这个样子?”没头没脑地,李子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江书听不懂,但想到刚刚在房间里的场景,一股恶心感上来,下意识回道:“怎么接受啊!那是不正常的!”
话毕,房子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江书从来没有见过李子凝这样的一副表情,冷漠地令他觉得陌生。他打开门冲他喊,让他滚出他家。江书自知那句话不妥,但年少气盛被好兄弟这样驱逐,他面子上也挂不住,自然是气愤地一句话也不说离开了。
后来江书才知道,他会因为好兄弟的一句滚而感到气愤,而李子凝同样也会因为好兄弟的一句不正常而感到伤心。
俩人展开了长达两个月的冷战。连双方家长都感觉出来了。江妈在饭桌上问他,怎么最近子凝不来家里玩了。桌上的酱香排骨顿时变得面目可憎,江书丢下一句不知道,便撂了筷子回房间。
他重重关上房间门,撒气一般,将自己狠狠抛到了床上,然后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愣。
自从那天从李子凝的家里出来后,他们俩已经两个月零六天没说话了。每天在学校见了面跟见着陌生人一样,冷冷冰冰。
他不是不想和李子凝说话,相反,那天晚上回到家他想了事情的始末后已经开始自责自己太过冲动。越想越睡不着便起来上网查阅有关同性恋的资料,这一查完全打开了他的新世界。
江书是个直男,虽然十三岁的他还不知道直男是个什么词。但他的观念里,男人就该喜欢女人。
可子凝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暗夜里,盯着电脑的那双眼睛迷茫又无措。
第二天,江书等在李子凝回家的必经之路,老远地就看到他和人嘻嘻哈哈走过来。
李子凝看到他显然一愣,皱了眉显然不想理会他的模样往前。江书直接上前挡在他的面前,神色严肃。
俩人都还没说话,李子凝身旁的人先开口了,“子凝,认识的人?”
江书瞥眼,一个长相清秀,瘦瘦高高的男生。他不认识。看上去,俩人似乎很亲昵。
李子凝不说话,眼神沉静地看着江书。似乎在等他说话。
“我想和你谈谈。”
“好。”干脆地令江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子凝已经让身旁的人先走,站在原地看江书发愣,“不是说要和我谈吗?你要谈什么?”
没想到盼了两个月的机会突然出现在面前,江书突然怂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李子凝不耐烦了,“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就不听了。”说着要走,江书急的扯住他的手臂,“诶别呀!我不是在酝酿嘛!”
李子凝停住脚步转身,觉得好笑,“酝酿什么?是觉得我同性恋恶心,要和我绝交吗?如果是这样,也不用特地跑过来走这个程序,反正咱俩现在和绝交没什么区别。”
“谁要和你绝交了!”
这个词刺激着江书的脑神经,“我他妈从头到尾都没想和你绝交!”如果在除了球场之外的地方听到江书爆粗,说明江书是被逼急了。
李子凝皱眉看江书在他面前急的跳脚。赤红白脸地和他解释那天他说的话不是出自本心,说他后悔了一直想和他道歉,说他对同性恋没有歧视,就算他是同性恋也永远是他的朋友。说到最后,李子凝都觉得肉麻直喊停,让他闭嘴。
江书红着眼,嘟嘟囔囔:“所以,我说了那么一大堆,你到底还生不生气嘛。”
李子凝耸耸肩,“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是看你什么时候过来和我认错。既然你都先低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xiumb.com
江书:“……”
俩人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我能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是……”
“也没多久,大概比你提前一个星期知道吧。”
“啊?那,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这种事情并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好么?”
“也对。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啧,有人和我告白了。”
“谁?”
“就刚刚和我走一块的学长。”
“他?他也是!”
“嗯。”
“那,那……”
“我答应了。”
“啊?”
“很突然?不能接受?”
“呃……有点吧。诶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还太小……”
“嗯,我也觉得我们还小,所以我又分手了。”
“啊!……好突然。”江书松了口气。
“怎么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如果高兴,那也是因为能和你重新说话了,你都不知道这两个月都憋死我了,我妈还老问我你咋不来我家。我烦都烦死了。”
“哦,原来是阿姨逼着你来找我的啊。”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主动的啊!”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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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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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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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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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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