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诚悄悄对小雪说道:“小雪,在外面就不要唤我王爷,你就叫我……叫我诚哥吧。”
小雪酒窝一露:“好的,诚哥!”
人潮汹涌,东街被挤得满满当当,人们脚抵着脚,肩擦着肩。这各式各样的花灯笼下,小贩们大声叫卖着自己的小商品。
小雪循着有白烟的地方,紧紧拉着裕诚跑近一看,一阵臭味扑面而来,裕诚忍不住拿袖子捂着鼻子,小雪却深深呼吸了一口,对他说:“诚哥,这个是臭豆腐,可好吃了!”
裕诚的眉眼紧皱在一起,捂着鼻子问道:“这么臭,能好吃?”
小雪的酒窝扬得喜庆,笑道:“这个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了。”
她挤上前,五文钱买了一碗,端到裕诚跟前,裕诚往后一躲。
“诚哥,你尝尝,是真的好吃。”
她拿着筷子夹出一块黑乎乎的豆腐,上面沾着鲜艳的红辣椒、嫩绿的葱、香菜和几块干萝卜丁。
小雪把这一块豆腐伸到他嘴边,裕诚挤着脸,拧着鼻子咬进嘴里。
烫!裕诚衔着豆腐仰头使劲呼了几口气,方开始咀嚼。
豆腐皮香脆、里面的豆腐却保持嫩滑,爽辣汤汁和干萝卜丁香菜一起揉搓,又烫又辣又好吃。
他们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碗臭豆腐,将那缺了一个小口的白瓷碗还回去,小雪又将他拉到另一个地方。
一个妇人正在铁板上烫饼,撒满芝麻,铁板旁还有个小炤,一个不大的铁锅里,熬了浓浓一锅红豆。
妇人摊好两个一掌大的饼,拿起一个舀一勺红豆铺在上面,再将另一个饼压上,最后将这个二合一的厚饼再翻烤几下,铲进前面的簸箕里。
小雪扔了钱,拿上一个饼,对裕诚说道:“这个叫麻饼,特别香!”
浓浓芝麻香已经熏人欲醉,小雪将麻饼撕开,里头满满的红豆馅溢出来:“呐。”
裕诚接过麻饼,咬上一口,芝麻香四溢,软糯的红豆跟柔韧的饼嚼起来,又香又甜。
小雪继续拉着裕诚往前吃,在一个小巷口有个短发男孩子坐在两筐萝卜后面,大声喊着:“赛过甜梨,心里美呐!赛过甜梨,心里美呐!”
小雪跑过去,高兴喊道:“削一个!”
“好咧!”
小男孩将胖萝卜拿出来,把萝卜缨削掉,“噌噌噌”几下将皮削好,白嫩晶莹的萝卜被切成两半,递给小雪。
小雪拿给裕诚,说道:“这个萝卜,名字就叫心里美,水润清脆,跟梨一样好吃,还很便宜,您试试!”
裕诚拿着,咬上一口,这萝卜汁水充盈,丝毫辣味没有,清脆中带些甜味,他从来没吃过这原汁原味的萝卜。
萝卜还没吃完,小雪又拉着他往前挤,都快把东街挤到头了,有一群孩子正围着个小摊子,小雪挤上前,又买了新鲜东西来。
她用两根签子绕着一小坨蜂蜜样的糖,两只手绕啊绕啊绕的,那糖就起了白浊色。
小雪把两根签子分开,递给裕诚道:“这个叫饴糖,我小时候最爱吃了,您也尝尝吧。”
裕诚将糖放进口中,清香,好甜。
这股沁人的甜味慢慢消散后,裕诚好像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仰头看到二楼窗户有人开窗灭灯,又有些惆怅。
“小雪,时候不早了,城门关了我们就出不去了,回去吧。”
这语气已显得有些冷清,小雪灿烂地笑着,说道:“您再等我一会儿,我去买河灯。”
裕诚和小雪慢慢出了城,光亮远去,他们穿过一片枯枝丛生的矮树群,来到河滩边,河里的花灯从城内顺流而出,在城外河滩不远处熄灭。
“王爷!我们没有火折子。”
裕诚问道:“火折子?”
“对啊,没有火折子,怎么点河灯呢?”小雪向周围看了一看,续道:“王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放河灯的人,去借一个火折子。”
“也好,你去吧。”
小雪走进矮树林,裕诚走到河边,河里缓缓而过的莲花灯,静静漂浮着,火光烧完,就熄灭,或者有些烧着了花灯,火光同灯一同没入河水里。
裕诚看着河里抖动的波光一条一条熄灭,而城里漂出来的河灯,也越来越少了。
一小片河灯渐渐远去,裕诚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这里越来越昏暗了,光源一个个离他远去,他已经看不大清了。
“小雪?”
裕诚对着矮树群喊着,树林里丝毫动静也没有,他伸出双手摸瞎,向前走几步,耳旁好像吹过一阵风,他猛地往旁边一抡手,擦过了枯枝。
裕诚抓了抓自己的手,手心的湿黏告诉他,已经出血了。
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裕诚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浑身发冷,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在跳动,紧张得呼吸声都加重。
他加大声音喊道:“小雪?小雪!”
在无声无息中,裕诚从没感到过如此无助。
“小雪!”
“王爷。”
这个声音不大,却在一瞬间驱散了他内心的恐惧。www.xiumb.com
“你在哪?”
他又伸出双手,刚一伸直,一只手便被小雪抓上,小雪轻柔说道:“王爷,我在这里,你别害怕。”
裕诚手里传来的温度好像暖和了他整个人,把他从冰冷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王爷,我带你走出去。”
他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抓紧了手,把这手握得紧紧的,拉近自己的胸口。
小雪被他抓得有些疼,只能默默忍着。
小雪带着他,一步一步穿过矮树林,走到官道上稍微有些光亮的地方,裕诚心里的恐惧渐渐散去,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王爷?”
裕诚不明所以,小雪抽了抽手,裕诚方把手不舍地松开。
“我们回去吧。”
裕诚举着火,带小雪骑马回了小别苑,一路上两个人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讲,很是尴尬。
刚回到小别苑,门一推开,张伯正坐在屋内打瞌睡,猛一惊醒,看到他们俩一起回来,还穿着一刀吴的衣服,愁上了心头,上前劝道:“王爷也太不懂事了,中秋之夜,怎么能就这么跑了。”
“前几年也跑过好几次,不碍事的。”
“王爷跑到这里,也好歹告诉我一声,让我好找。”
裕诚现下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再作声。
小雪见状,帮裕诚打起了哈哈:“张伯,城门关了现在也回不去了,我们去给王爷铺床吧,不然王爷睡哪儿呢,对吧。”
张伯不满地叹一声气,冷道:“我去就行了,谢姑娘早些休息吧。”
小雪和裕诚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对张伯满是歉意。
裕诚在小别苑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张伯将马骑到裕诚身边,劝道:“王爷还是别往小别苑走得太多,万一让忠亲王发现了,怎么得了?”
裕诚没有说话,仍由马儿信步。
张伯继续劝道:“王爷也不要忘了,王府里不仅有王妃,有十二个娶回来的妾氏,还有大大小小两百来号人,王爷胡闹,也要有个底线。”
裕诚突然猛地扬鞭一抽,马声嘶啸,奋力向远处跑去。
张伯摇了摇头,忍不住深深担忧。
中秋后的几个月,裕诚再没来过,小雪那天,也只有阮柳柳来陪,她站在门口忍不住张望了许久,确定没有人再上山来。
阮柳柳问道:“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
小雪闷闷地将门关上,阮柳柳看她的样子,已经猜到七八,突然心里有些难过。
隆冬过去,又是新年了。
大年三十,裕诚将阮柳柳接到了小别苑。
小雪好几个月没见到裕诚,微微福礼,裕诚不过礼貌地点了点头。
“进宫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你要记得,你是江州怀远镇孟教渝的三女儿,孟佳莹。”
小雪认真答道:“我知道了。”
“正月十六,我送你去献恩门。宫里规矩多,到时候还得检查声音、身体,还有带的衣物。”
“别的还好,检查身体,是查什么?”
裕诚解释道:“主要是身体不要有疤,有奇怪的痘症。”
小雪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担忧道:“小雪背上,有去年冬天留下的鞭子印。白大夫说过,那些疤应该会跟一辈子,消不掉了。”
阮柳柳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裕诚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三教九流,我总认得一些人。楼里的姑娘哪个身上没疤没痕的,只是有些严重的,都会去找胡子医弄张贴在身上的假皮,如果不仔细查,是看不出来的。”
“宫里查东西都是想方设法往细处查的,怕不好糊弄。”
张伯笑道:“塞点银子就可以了。”
裕诚不解:“塞银子?怎么塞?”
张伯续道:“到时候谢小姐在贴身衣物上缝两张银票,不要缝太紧。那些个检查身体的嬷嬷一看就懂,自然就能糊弄过去了。”
小雪点头道:“我懂了。”
裕诚继续对小雪说:“如果顺利进宫,我会找机会去你学规矩的地方,你留意我对你说的话,无非是日子和什么衣服,或者戴什么珠钗之类的,一定不要弄错了,庄妃会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你,要你去伺候她。”
“我知道了,我一定留心。”
裕诚看她一副慷慨进宫、毫无戒备之心的样子,心里反而极不是滋味,又问道:“你真的要进宫吗?”
小雪倒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笑道:“王爷,我们都准备了一整年了,哪里还需要问这个?”
裕诚看她一点惧怕都没有,突然发起脾气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宫里多危险?”
小雪被他唬得傻了眼,不知道哪里不对了,惹他发火。
阮柳柳忙移步过来,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王爷吃过饺子再走吧。”
裕诚移开了眼,语气变得淡淡的:“走吧,吃饺子去吧。”
罗嫂在前面张罗着包饺子,大家就都坐在大屋里,包起饺子来。
罗嫂笑着劝裕诚:“王爷,也一起包一下吧,过年就讲究这个气氛。”
裕诚慢慢坐到方桌旁,坐下包饺子,他拿了一块皮,加上馅,笨手笨脚地捏不好褶子,将这包着肉馅的畸形包子扔在一旁,拿起另一张皮来。
裕诚心里烦就包不好,包不好心里更烦。
坐在对面的小雪看不下去,起身走到王爷身边,说道:“王爷,别浪费粮食,我教你包吧。”
她把裕诚的一只手张开,放上一张白皮,移到馅碗里,舀出一点放上,然后抓上他另一只手,把饺子皮对折捏好,压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把饺子捏好。
裕诚傻傻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心思全然没有在这饺子上。
小雪平平常常地笑道:“这样就捏好了,是不是很简单?”
小雪弯弯眼睛恢复原状,刚好对上裕诚炙热的眼神,突然害怕起来,慌慌忙忙地坐回对面去,自顾自地包起饺子来。
阮柳柳不悦,只是把饺子放一边,别开眼看别处。
“第一锅饺子来了。”
罗嫂的话音里透着新春的喜气,她高高兴兴地端上饺子,丝毫没察觉这几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几个人洗了手,吃起汤饺,安安静静的,罗嫂对张伯使了使眼色,张伯闭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等到饺子碗空了,张伯向裕诚提道:“王爷,咱们该回去了。”
裕诚不敢看他,只嘴犟道:“天色不是还早吗,晚点再回去。”
“王爷,去年咱们就没在家里过三十,今年绝对不可以再留在外头了。”
裕诚沉默不语。
“王爷,别忘了,你可是一家之主。”
裕诚呼气的声音在安静中粗得有些过分清晰,他最终还是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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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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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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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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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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