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水在她身边坐下来,打开了一壶酒。
虽然在凤栖楼生活了多年,但是还是第一次爬上这顶层的阁楼,更是第一次与隐水离得这么近。
她转头偷偷打量他,今天他摘下了面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地看到了他的容貌,鼻梁挺拔,棱角刚毅,眉头因为长久的拧在一起,眉心中间有个浅浅的印记,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左脸上的疤痕,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脸颊。
察觉到她在看他,隐水偏过了头:“你在看什么?”
安钧宁连忙转过去,有些低声道:“你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呢?”半晌,她似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是因为脸上的疤痕吗?”
隐水没有答她,只是更加沉默地饮了一口酒。
二人无言良久,隐水皱着眉,似是下定了决定,缓缓道:“宁儿,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与流苏,你谁也不能相信,从今天起,你就不要离开凤栖楼了。”
果然,隐水还是隐水,即使今天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力量,但说话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她垂下眼:“隐水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你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月色撩人,却也寂寥,安钧宁心中淌过一丝落寞,“你们都提醒我不要靠近裴珩,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他了,无可救药,那天啊,他很认真地告诉我,儿女私情与他的前程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呢。”
安钧宁顿了顿,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而后微微眯起来,声音缓慢又忧伤:“我等了他一个晚上,可是第二天他还是走了。看到他对我那么不在乎的样子啊,我就想气气他,于是我也回到凤栖楼了,我想让他知道我生气了,等他来找我,可是我没等到他,却等来了他迎娶别人的消息。”
说到此,安钧宁止住了话头,隐水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她目光淡淡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禁轻轻唤了一声:“宁儿?”
安钧宁似是没听到一般,良久,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也有快乐的时候,他那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也抱过我,说过喜欢我,对了,他还答应我,说他永远不会伤害我的……”说到此,她的眼神黯了黯,“他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隐水握紧拳头,突然站起身:“够了!”
安钧宁止住声,抬起头看着他,只见隐水的两条剑眉狠狠拧在一起,他握着手中的玉壶,眼中有千般情绪缓缓淌过,半晌,他低低的声音传来:“他在骗你,他一直在骗你,他利用你,你知道吗,宁儿,他在利用你!”
安钧宁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利用,可是,我有什么让他可利用的?”
隐水一怔,随即眼中情绪逐渐消散,他敛下眼神,将她给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宁儿,放下一个人固然痛苦,可是有些人不值得你爱,就像裴珩,他永远不会给你幸福的。”他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一阵疼痛,“即使没有他,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你有凤栖楼,有流苏,还有我,我们都喜欢你,我们会用生命去保护你。”Χiυmъ.cοΜ
安钧宁惊讶地看着他,没曾想隐水会对她说这番话,但是很快,她微微垂下眼,苦笑一声:“不,你不懂的,这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空气中稍稍沉默了片刻,耳边只有微风吹过的声音。
“谁说我不懂。”隐水松开她的肩膀,慢慢退后了两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大的痛苦,让安钧宁怔在了原地,“喜欢,又能如何,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这是宿命。”
安钧宁张了张口,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夜色突然变得浓重起来,夜风习习,隐水的眸光像是一潭死水:“因为她马上要嫁人了。”
隐水的声音很轻,眼中的绝望排山倒海般袭来。
安钧宁只觉得胸口被什么缓缓击中,她不忍再去看隐水的眸子,微微低下头,街上一团花灯锦簇,明明灭灭的火光蜿蜒到天边,让她想起了当年她靠在窗边,他打马缓缓而过,接受众人的仰慕与祝贺,安钧宁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背影,终于见到他微微一抬头,半张侧脸映着京城的烟火,照亮了少女悸动的心事。
不过一瞬,在她心中已是永恒。
隐水走上前,将安钧宁缓缓揽入怀中,宽阔的肩膀将她小小的身子圈住,伸手扶着她单薄的后背,像是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是他那双眼神却毫无温柔之意,鹰一样阴鸷的眸子直直望向远方,似是要看破这沉沉黑暗,将满腹的悲伤与愤怒付之一炬,换来短暂的光明。
裴珩。两个字在喉头滚过,带着血腥的味道。
月光姣姣,微风醉人,京都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好看的月色了。
裴珩坐在案前,手中毛笔搁置了一会,仰头看向窗外的弯月,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似是想到了什么。半晌,他转过头,继续写着手下的文书,放在桌前的灯芯微微动了动,裴珩顿住动作,看向窗外,轻轻唤了一声:“飞盏?”
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口,直直飞了进来,身姿利落敏捷,但是不是飞盏。
冰冷的剑光直指屋内正坐的裴珩,桌上的灯芯微微闪烁之后,被风吹灭,昏暗的光线里,裴珩感觉到身后有人将自己拉开,飞盏飞身而出,接下了刺客的招数。
裴珩稳住身形,看见飞盏与黑衣人踹开房门,在院中缠斗在一起,打斗的声音引来了裴府的护卫,一群人纷纷拔出手中的刀,过来将刺客团团围住。
裴珩走出门,站在了院中,只见飞盏与刺客双掌相接之后,二人各自退了几步,月光照在庭院,裴珩看清了面前的刺客,只见他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整个面部被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只留下一双精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光,他微微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护卫,而后将手伸进怀中。
飞盏一惊,朝众人大喊:“小心!”
四周护卫连忙做出防备,谁知他却没有扔出暗器,而是趁众人松懈之际,挥剑指向裴珩,但此举着实作用不大,他与裴珩相离甚远,身侧还有众多护卫,果然,他一上前,几个护卫赶紧上前挥刀挡下,与他斗在一起,而后飞盏赶来,一脚踹中他的胸口,黑衣人手中的剑锋偏了偏,摔在了身后的槐树上,见拥上的众人,他赶紧而踩着槐树,借力飞身到了屋檐上。
他立在屋顶,手持长剑背对着银月,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顺势追上的几个护卫被他陆续踹下,看着院中的众人,他也意识到此时对自己不利,连忙转身跳下屋顶,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飞盏拔腿正要去追,但是一想身后的裴珩,有些放心不下,踌躇片刻,还是作罢。
他回到裴珩身边:“公子,没事吧。”
裴珩摇摇头,望着天边清冷的月亮,脑海中回忆起刺客的眼神,在院中站了半晌,微微转过身踏进了房内。
“公子,今夜我就在门外守夜吧。”飞盏跟上去。
“不必了,他应该不会来了。”裴珩坐在来,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公文。
飞盏走过来,有些好奇:“公子,你知道刚刚的刺客是谁吗?”
“不知道。”裴珩淡淡出声,而后也略有疑惑地皱了皱眉,“若说是有人派来的,那这次刺杀也未免太过草率,但能躲过你和府内的护卫,又像是个训练有素的顶尖刺客。”
此等关头,李岚清必不会有什么举动,太子虽然对他略有顾忌,但是绝不会做出杀他这种蠢事,今夜这么堂而皇之的刺杀,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似是喝酒了。”思忖了片刻,裴珩皱了皱眉,突然道。
飞盏愣了一下,刚刚一直关心裴珩的安危,只顾着与黑衣人交手,并未注意到他可曾饮酒,但是……
“就是他饮酒了,又能说明什么?”飞盏有些好奇.
却见裴珩微微一笑:“有哪个杀手,是不会在重要的任务之前饮酒的,既然他饮酒了,只能说今夜刺杀本阁,并非任务。”顿了顿,他淡淡道,“只是临时起意吧。”
飞盏大惊:“临时起意?谁会临时起意,居然敢来刺杀当朝的丞相?”
他看着裴珩,却见他不像是在说玩笑。
“世上人心诡变,本阁树敌众多,其中有一两个亡命之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重新拿起毛笔,一两句带过,似是并不打算多说,见此,飞盏也不便多问,只是微微点头,出去将门关好,自行守在门外。
屋内裴珩写了一刻,而后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一丝倦容。
刚刚他其实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当时黑衣人伸手到怀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拿暗器,但是最后却是一出空城计。那时候是真的想要声东击西,还是他意识到他不能拿出暗器呢,因为暗器不能见人。
例如白云山庄的暗器,形状如桃花,甚是特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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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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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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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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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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