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圣上正在等您呢。”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太子也在。”
裴珩微微颔首,转身踏入门内。
圣上正坐在龙椅上,捻着花白的胡须,眉头深锁,虽然年事已高,但是那双眸子里仍然透露出一股锐利的精光,给人一种压迫感。
裴珩躬身行礼,礼未完,便见圣上挥了挥手:“免了吧,赐座。”
太子李弋抬起眼,看向一旁的裴珩,十三岁的少年,骨架单薄,但是轮廓已经有些棱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年轻盛气,倔强起来的样子,眉头微蹙,薄唇紧闭,倒是与先皇后十分相像。
太子只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脸,低低喊了一声:“太傅。”
“此次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太子仁善,想出宫行安抚之策,裴卿以为如何?”圣上抬起双眼,目光沉沉落在裴珩的身上。
“父皇三思!”
不等裴珩作答,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靳王李岚清身着蟒袍,跨入殿内,虽然步伐仓促,但是眉宇间意气风发,仪态不乱,比起李弋,多了几分沉稳与自信。
见到裴珩,他含笑点头:“裴相。”
裴珩起身,躬身行礼。
“父皇。”李岚清抬手低头,转身看了看李弋,沉声道,“太子尚且年幼,且从未出过宫门,不知民间疾苦,抚恤难民事关重大,还是应当另择有经验的人士,儿臣不才,愿意替父王分忧。”
一旁的帝王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略过李岚清,却没有接话,他看向李弋:“这次水灾泛滥,民心涣散,安抚难民便是安抚民心,你可有把握?”
李弋冷冷瞥了一眼一旁的李岚清,不甘示弱:“正因儿臣年少,才更应该借此时机出宫深入民情,体恤民间疾苦,经此历练,才能有所成长。”
圣上纠结的眉头微微舒展,他微微靠在后面的椅子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朕知道你年幼,本来此事是想让裴卿在旁辅佐你,可如今他有要事在身。”顿了顿,他将目光投向裴珩,“裴卿可有适合的人才举荐,可以辅佐太子?”
“父皇。”李岚清上前一步,却被圣上伸手制止,示意他退下。
裴珩上前,微微拱手:“臣以为,此次安抚之事,太子不适合。”
话音落下,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默,裴珩徐徐道:“此事事关民心,责任重大,太子历练,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循序渐进。靳王贤德能干,去年的蝗灾处理得当,百官称赞,臣以为,此事交于靳王之手,比太子合适。”
李岚清转过头,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待着面前的帝王做最后的抉择。
圣上良久没有说话,倒是李弋先开口了:“既然太傅也觉得我天资一般,难当大任,再恳请父皇,倒显得我不识大体了。”话毕,他抬起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裴珩,朝圣上行了礼,转身踏出门外。
看着李弋的身影消失的门口,圣上似是叹了一口气,他看向李岚清,似是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既然裴卿举荐,靳王又有信心,那此事便交由你吧。”
“谢父皇!”李岚清抬起眼,躬身谢恩,随后转过身,朝裴珩微微一笑,“也谢过裴相。”
裴珩出来的时候,太子还并未远去,他侧身靠在阶下的石柱上,目光低垂,神色甚是冷漠,见裴珩,他微微站直身子。
“太傅之前教我说,夫民者,为君者有之,为臣者,助君理之。天下百姓,皆归君主,而臣子的责任,便是协助君主管理国家。我将来要继承大统,如今身居深宫,资历尚浅,太傅此时不在一旁辅助,尽臣子之责,反而认为靳王可以担当大任,是觉得我天资愚钝,不堪重任?”
太子脸上有隐隐的怒气,少年站在台阶边,神情倨傲,似是要逼问裴珩一个说法。但是这位年轻的丞相却并未解释,只是淡淡道:“臣从未有过质疑太子的意思,请太子不要多心。”
“那太傅是与朝中其他的大臣们一样,觉得靳王比我更有资格做东宫之主了。”李弋看着裴珩,目光微微闪动,动怒甩下这番话。裴珩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看着李弋,目光微沉,射出一股厉光。
“殿下,请慎言。”
也察觉到此话不妥,李弋唇角微动,眼神落在裴珩的身后,突然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太傅位高权重,自是有很多人想与之结交。”顿了顿,他继续道,“尤其是靳王兄。”
裴珩亦不多言,目光平静,看他甩袖而去。
身后的李岚清大步上前,与裴珩并排而立,目送太子单薄的背影,似是有些感慨:“太子性子刚烈,若是有什么得罪裴相的,本王替他赔罪。”
“靳王言重。”裴珩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向他回礼。
李岚清负手身后,看着裴珩:“今日本是想请裴相来我府中一叙,不想知晓裴相来宫中了,正好本王也有事想与父皇告知,便提前过来了。”
“不知靳王找本阁有何事?”
李岚清爽朗一笑:“听说裴相最近得了钱选的一幅山水图,便想去看看。”
裴珩沉默片刻,而后颔首:“既是如此,蓬荜生辉。”
春日,小雨。
今日裴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书房中的男子器宇轩昂,身着锦色蟒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带,垂下一枚古朴沉郁的墨玉,衬得气势不凡。
早就听说靳王李岚清是个贤王,没曾想长得也仪表堂堂。
安钧宁站在裴珩身后,一边抬眼偷看李岚清,一边在心里暗自称赞了一番。二人寒暄一番后,裴珩抬眼看了下安钧宁。
“小安,将架上的《山居画卷》拿过来。”
安钧宁点点头,走到旁边放着书画的架子上,看着满架子的书画,头皮一麻,她趴着架子翻来覆去地找了片刻,始终没有发现什么见鬼的《山居画卷》,心虚地看了一眼房中正在饮茶的二人,她正想着要不要问一句放在哪,一旁的飞盏走过去,将架子下面的抽屉打开,从里面的几幅卷起来的画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安钧宁大囧,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飞盏:“多谢。”
“你出去吧,这里我在就行了。”飞盏向她微微颔首。
轻声说了一句,默默退了出去。她站在门外,长吁短叹了一番,没想到出了凤栖楼,自己连个下人都做不好。
正暗自神伤之时,看见陈伯指使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往后厨跑,安钧宁有些纳闷,她走近陈伯:“陈伯,急急忙忙的这是干嘛呢?”
“你不去伺候相爷,在这里干嘛?”陈伯白了她一眼,一边指使着下人一边道,“主厨张一刀跟对面卖豆腐的孙寡妇都暗地里好了几个月了,今天早上,孙寡妇突然告诉他自己要定亲了,张一刀受不了这次刺激,连刀都拿不稳了,赶巧今天靳王来了,后厨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
原来主厨失恋了,安钧宁在心底默默同情了一番,而后眼神一亮,内心忽然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稳了稳心神,向陈伯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实不相瞒,陈伯,裴相带我回来,正是因为看中了我给他做的一碟小菜。”
陈伯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怀疑地看着她:“你会做饭?”
“会,裴相亲自验证过,不信你去问他!”
陈伯眯着自己那双小眼睛,略略思忖了一下,而后终于妥协了:“那你去后厨帮帮忙。”
看着安钧宁离开的背影,陈伯捻着胡须,喃喃自语,“相爷啊,老朽相信你不会看走眼的……吧?”
“此画,用笔柔韧,细劲勾勒出山石林木的轮廓,施青绿重彩,以金粉点缀,整幅画绮丽清雅,又不失精巧庄重,妙哉。”
案前,李岚清看着面前徐徐展开的画卷,连连称赞,裴珩立于一旁,含笑不语。
又欣赏了几幅名作之后,李岚清坐回案前,拿起茶水,悠悠拨着水面上的浮叶。琇書網
“裴相所查之事,可有眉目了?”
裴珩微微颔首:“本阁正在调查中,牢靳王挂心。”
不急不缓,不近不远。
李岚清看着他,目光闪动,似在思索,良久,他似是叹了一口气:“既然裴相不愿说,那本王也不好勉强。”
裴珩淡淡道:“本阁奉圣命而为,望靳王见谅。”
李岚清也不恼,只是看着他,剑眉微蹙:“子书,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不知你心中的真实想法。”
子书是裴珩的小名,除了小皇叔李隽以及已经逝去的父亲裴延,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裴珩也坐到一旁,拿起桌边的青花瓷杯,略略沉默了一会:“王爷多虑了,本阁与靳王一样,都是为朝廷效力,何来什么想法。”
李岚清看着他,半晌,似是无奈地朝着裴珩大笑了起来,裴珩亦是坐在一旁,脸上始终神情平静,不知是何种心思。
此时,陈伯躬身过来,向二人行了行礼:“相爷,可以用膳了。”
裴珩颔首,而后起身,和李岚清双双踏出门外,向堂中走去,陈伯扶着门框,看着即将踏入堂中的二人,沟壑丛生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同情,与此同时,心底响起一声叹息——小妮子,自求多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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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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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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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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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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