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从清泉家回来,就看见一辆跑车停在门口,他说他想请个法律顾问,问我有没有时间共进晚餐。我……想着你都在约会,所以……”安梓静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你考司考了吗?”
安梓静摇头。
史内克叹了口气:“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林苗苗的哥哥林瑾瑜。”
“我知道。”
史内克意外地扬眉。
“我也没觉得他真的想聘我,大概……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就很好奇就答应了。”安梓静小声解释,“没想到他一口气给我买了一身礼服,还去帮我做了造型。可是我总觉得那一身不如那天所长你让人帮我设计的。”
史内克笑笑:“去见许清泉?”
安梓静陷入沉默。
“你知道她和你绝交的原因么?”
“是……什么?”
“不想你为了她做傻事。”
安梓静呆在原地。
那么她说那么一大段话的原因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确信绝交的事实吗?不对,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关于自己不愿想一直回避的东西。
安梓静的身体抖了抖,可是还是不敢触碰。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会见室,许清泉没有拒绝与她见面。这次她坐在许清泉的对面,史内克搬了张椅子坐到后面的角落,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报纸看了起来,似乎对两个女生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但是两人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史内克抬头看了眼安梓静,摘下眼镜放入眼镜盒,抬手揉了揉鼻梁。
“……对不起。”倒是许清泉先开口,“让你失望了。”
安梓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倏然握紧。
“早知这样,你会不会后悔当初帮我请律师?”
“不。”虽然在轻声细语,但她的声音尤为坚定,“如果不是所长,我不可能了解你的过去。而且……你真的不是杀害张青山的凶手。”
“我那时也没想到他会被杀,一心只想保护他。”
“你愿意见我,为什么不见你的父母呢?他们现在还住在宾馆里。”
“你让他们回去吧。”
“等判决下来把你送往监狱,见一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不会见的。”
“为什么?”
“他们十二年前没有找到我。”许清泉回答得平静,“都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对我这么马虎,我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记得他们呢?”
“我恨他们,不想提起。”
许清泉的语气生硬得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特意从冰城赶来。”
“那又怎么样?”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他们那时就是没有找到我。”
近乎无理取闹。安梓静定定看着她,心里浮现出些许悲哀。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史内克盯着报纸冷冷出声:“从冰城到这里的机票单人单程两千多,两人来回八千,住宿费一晚两百起,再加上交通费、饭钱、误工费,这几天他们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
“我……”
“你一天不见他们就多待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钱,马上节假日,也许他们回去的机票又会涨价。”史内克冷笑一声,“你要是真讨厌他们,就让他们等到你开庭那天好了。”
会见最终以“求求你们让他们回去吧”结尾,说出这句话时许清泉泫然欲泣。
恨不是真恨,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见面。
他们又去宾馆找了孙大力,问起许清泉以往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时,夫妻两个茫然对望,想起来的尽是“有次她考了班级最后一名后把试卷给撕了”、“她摔碎了一只碗”、“她在墙上用蜡笔乱涂乱画害得家里把墙壁重新刷了一遍漆”之类的小事。
“你们还在查许清泉啊?”傅真对于史内克的造访十分意外,因为他案卷都已经理完了,“案子都已经送到检察院了,不会出什么错吧?”
“没什么错,反正之前的两个凶手都已经死了,要受煎熬的只有许清泉一个。”
“阿克别这么说嘛,她好歹还活着对不对?话说回来,张青山身上四条人命,说什么都是死刑立即执行了,许清泉这个状况努力一把还可以判死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当她律师?”
“我只做无罪辩护。”史内克无情拒绝,“只是因为她本身还有些事没查清。”
“都是些小事嘛,要是每个犯人的家长里短都查清楚,我们不是要忙死了?”
“是我要查的。”安梓静在一边小声说,“她怎么都不肯见她父母,所以我们觉得很奇怪,说不定还和十年前拿起拐卖案有关。”
傅真吓得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看看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这是唐局办的案子,别被她听见了。”
“你的办公室就你一个,别像做贼一样。”
傅真这才笑嘻嘻放开捂住安梓静嘴的手,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唐局这不还没走嘛,随时过来查岗,真的是,害我这几天都没空溜出去看你们。”
“不需要你看。”
“我知道你的,嘴上说着不需要,其实心里盼着我来对不对?”
史内克一秒黑脸:“把唐昕给我叫过来。”
“你不要一副她领导的语气讲话嘛,那个女人危险得很。”傅真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打了唐昕的电话,回头告诉史内克,“她说她现在在火车站,不过可以为了你改签车票,推迟两个小时,所以从现在到她出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拿走吧。”史内克从傅真的办公桌上拿起车钥匙,“送我们过去。”
“什么?”
“听不懂么?”史内克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送我们过去。”
“你不能这么压榨我啊!”傅真哀嚎着乖乖跟着史内克走了。
唐昕把地点选在了火车站旁的星巴克里,看见史内克和安梓静身后还跟了个傅真,意外地扬眉:“我可没给他买咖啡。”
“让他自己买。”史内克在唐昕对面拖出一张椅子,自己却坐到了旁边。
安梓静看了那张椅子一眼,等史内克坐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傅真十分尴尬地看着桌上的三杯咖啡,想发出抗议但又不敢,只好灰溜溜地去排队。
“在公共场所谈案子?”
唐昕抿了口榛果拿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也是。”
“想问什么?”唐昕抬手看了眼手表,“你们过来用了二十分钟,我得提前二十分钟进案件,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只剩下八十分钟。”
“跟我说说十年前拐卖案的现场。”
“年纪大了记性不是很好,我只能简单说说,别的卷宗里都有,就在傅真的那个支队。”唐昕放下咖啡杯,开始叙述十年前的一切。
十年前我接到报案,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应该是夏天,因为我们到达那栋居民楼里时看见里面飞着苍蝇,同事们的汗水气味太难闻了,当然,最重的还是里面的血腥气。
哦,你说谁没事跑那么荒凉的地方去?是一对情侣,想找个地方寻开心的。不过他们觉得这边的气味不对,笃定说是血,又不敢去确认才报了警。
我们循着气味走到那间房前,气味已经充满了鼻腔。那时队里有几个新人,我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快吐了,我很同情他们,毕竟人生中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么可怕的命案,因为凭我这几年的经验,这么浓重的气味应该是血流遍地了吧。
那时我的脑中已经有了里面的情形,凶手大概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于是我让他们全部准备好配枪,准备破门而入。
他们踢开了房门,首先看见的是地上四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胸口都被砍烂了,甚至还有恶心的东西流出来,细节我就不多加描述,我怕你们连咖啡都喝不下。当然我不是说你,你恐怕在那个现场吃饭都没什么问题,我说的是那个小姑娘,你看看她现在的脸色。xǐυmь.℃òm
好,既然时间紧迫,我也不跟你们东拉西扯,不然你让她回避一下。不肯?现在的女大学生都这么倔强的?
除了四具尸体,我看见了这辈子再忘不了的场景。
拿着菜刀的是一个未成年男生,他就站在四具尸体前,站在血泊中,手里的菜刀还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入血泊,我们甚至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他发现了我们,握着菜刀的手往上提了提,本来阴郁的眼神又露出几分凶狠,然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好像要保护什么似的。于是我们看到了拷在自来水管上的小女孩。
这时我才注意到血腥味里还夹杂着一股饭馊味。
在小女孩的面前放着一锅冷掉的米饭,饭都泛黄了,还有苍蝇在上面盘旋。饭旁边放着一碗水,就像家里给宠物狗喝水的碗一样。她骨瘦嶙峋,脸色黄得可怕,我看到了面黄肌瘦的真正含义。她脸上还有淡淡的血痕,看见我们发现她后,她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如果是被手铐铐着,我相信她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男生警惕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睛真的很黑,就像一匹狼,倔强地握紧了菜刀。
我问他:“这些人是你杀的吗?”
他不说话,只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我,好像我一旦靠近他们,也要被他砍上好几刀。
我又看向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缩着脖子拼命摇头。
她的身边散发着臭气,又一块地方已经黄了,有一个地方还有剩余的污秽没有被打扫干净。那个时候我们全队都知道了,她就在这一块地上吃喝拉撒。
我向她递出一瓶矿泉水,女孩子居然抱头发出一声尖叫,男生慌忙挡到她身前,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我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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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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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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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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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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