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饱受的漠视和欺压还少吗?积压在我心上,已经成了一座山,我的心胸很狭隘,容纳不下了,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自己将自己逼死吧?”年轻的太子猛地往喉咙里灌了满满一杯。
酒是好酒,可惜喝得太急,难免会被呛到。
“你这般饮酒,真是暴殄天物。”李隆基看着他好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她们成不了气候,乌云总归是乌云,终会散去。”
“可我不想在乌云蔽日的时候便先于它们消散了。”李重俊的语气中透出无尽悲凉。
“你想做什么?拨云见日?”李隆基的眉心一皱,几乎是挤着声音说。
“还是你知道我。”李重俊竟然倍感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你有勇有谋,替我打算打算。”说着便将杨缴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
李隆基边听边从鼻腔中发出轻嗤之声,待到李重俊的话结束后,不屑道:“就这样?”
李重俊不满意他的态度:“还要怎样!这般危急,还要怎样!”
“你就那么信任杨缴?说不定他居心叵测,受人指使也不一定。”李隆基说,“他说的那些宫里早就有传言,但从来也没人当真,你何必这样急躁,自爆弱点在对手面前?不如先静观其变,一定要稳住,不要冲动行事,这种当口就看谁比谁静。”
李重俊却听不进去,失望之色布满了他的眼眸:“你不是我,你不在我这个位置,说来容易做来难,道理谁人不知?可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终究不过关系我一人。”
“你这般说话便有失公允了,你是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事不关己吗?我要是想看你的热闹,还会几次三番与你推心置腹?”李隆基嘴角带着讥诮,独斟独饮。
“父皇自从纳了上官婉儿为妃,言必称昭容如何如何,上官氏的话在他心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可上官婉儿野心勃勃,有负父皇的厚待和情意,暗地里与武三思藕断丝连,又与韦后和安乐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我认为若生变故必然是上官婉儿从中撺掇,她在则天皇后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心里一定对那个女人掌权的时代无比怀念,她何曾看得起我们李家的子弟?她虽什么都不说,可我明白,她比旁人更看不起我。”李重俊恨恨道,谁能想到他的自卑和敏感竟藏得这样隐秘。
“上官婉儿这个妖妇,以往每下诏令,必然推崇武氏,令我李唐皇族蒙羞……如今摇身一变却又成为手握权柄的宠妃,若非不是有着非常手段,如何能如此游刃有余?”他将手中的酒杯越捏越紧,目光凝结成一团,发出幽幽的光。
李隆基沉默了,沉默中他听到倦鸟回巢的声音。
终于他问:“你若事成,是不是必杀上官昭容?”
李重俊咬着牙说:“千刀万剐不足以消解心头之怒恨。”
李隆基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随意朝远方一望,天色已经暗了不知多久,正想收回视线时,一颗拖着长尾的流星飞速坠落于西南方。
这是不祥之兆。
李隆基再次力劝李重俊量力而行、谨慎而为,定不可以卵击石。
李重俊却认为他畏首畏尾,毫无做大事的气概和魄力,过于保守,并指责李隆基从心底根本就和那群人一样,根本就看不起他,两人从相识以来第一次不欢而散。
这一年是景龙元年,对于大唐来说,又是血雨腥风的一年。
太子李重俊一意孤行,仅凭满腔忿恨终于将血管里的血液点燃了,他选了一个夜晚,带着招募来的私兵和东宫的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安乐公主府邸,将毫无防备的武三思和武崇训父子斩杀,安乐公主见情势危急,在护卫的保卫下不顾一切逃进了皇宫。
李重俊早已杀红了眼,立即带着兵马去攻打宫城,一不做二不休,杀戒已开,韦后母女必须死,他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意志。
鲜血还在刀刃上流淌,李重俊脸上的神色比身上的铁甲还要冷硬,他站在城楼下,对着高楼上的人喊话,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要弑杀亲人的图谋,毕竟韦氏是他母亲,安乐是他妹妹。
于是他提出他不过是想斩除上官婉儿这个余孽。
“我是被逼的,”李重俊的声音听上去激扬且慷慨,“我本不想如此,可是我无法容忍别有用心的外人离间挑拨父子之情,现如今我已除去了武三思父子,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此时只需把上官婉儿交出来,我即刻退兵,我无意冒犯我的父亲和嫡母。”琇書網
这番话有着明显试探的意味,但韦氏母女仍旧吓坏了,她们万万没想到一贯轻视看不起的李重俊居然会兵变,母女二人将手握得紧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婉儿也在城楼之上站着,安乐进宫求援的消息虽然令她震惊,可并不意外,只是不想来得这样早,距离神龙兵变不到三年,皇族之内的残杀又一次上演。无论是哪一回,婉儿都明白,她绝不只是看客。尤其是这次,婉儿知道李重俊若是兵变成功,必然会用自己来祭刀。
没人想死,更没人想被当做替罪羊去送死。
韦氏母女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显,又用复杂的眼光去扫视婉儿。野心勃勃的人若是愚蠢迟钝便不可谋事,更无法成事。韦后本来以为放出立安乐为皇太女的谣言,会让李重俊行差踏错,出现一些明显把柄,他们正好大做文章、加以利用,却不曾料想他却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进行逼宫,此刻见他索要的目标是上官婉儿,竟然暗地里松了口气,母女两心照不宣,恨不能将上官婉儿马上推出去达到平息事态、保全自身的目的。
婉儿何尝不清楚她们的心思,对茫然纠结的李显说:“陛下明鉴,逼反太子的并非我上官婉儿,楼上之人皆心知肚明,太子不过打着孝子、无辜的名义在试探罢了,他最恨的人无需我明说。我并不怕死,但即便赴死也并不能保全旁人。婉儿无惧,也不屑偷生,但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更何况太子实力受限,他根本攻打不进宫城,否则他何必在此废话连篇,不过是在运用心理战术罢了……看来皇后和公主一直低估了太子的潜能,他可是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但也不必惊慌失措,太子这一试探之举恰恰说明他势单力薄,要不以太子的个性,早就爽利地冲杀进来,杀个痛痛快快了。”她顿了顿,往城楼下瞥了一眼,嘴角上扬着:“妾身斗胆设想,若是先把妾身交了出去,太子必然看出我们的胆怯和弱小,那么他得寸进尺、还会继续提要求,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呢?大约会是皇后,然后是公主,再然后——”她的目光从众人惊恐不安的脸上一掠而过,最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天子李显。
李显眼眸中的怒火一下窜出来了,他狠狠拔出腰间的配剑,厉声吼道:“这个逆子!朕绝不能饶他!”
韦氏又慌又怕,忙拉住婉儿,眼巴巴地说:“可是婉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他还是得不到回应,会不会立马冲杀进来?毕竟他来势汹汹,又占尽了先机,正在上风啊。”
婉儿拨开韦氏的手,淡淡回应道:“太子杀了武三思父子的消息恐怕早已惊动了勤王的军队,我们在城楼上,只要不自己主动打开城门,一时半会儿太子并无良策,何况太子时间有限,只宜速战速决,时间拖延得越久,他越难自圆其说,也越难全身而退,此刻真正焦虑的不该是我们,而是他!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攻心而上,一面拖延时间,一面瓦解太子的阵营。”说完朝着李显郑重一拜,“陛下,此刻只能您亲自出面力挽狂澜了。”
李显对婉儿说的话从来深信不疑,冲她点点头:“婉儿,你说怎么办,朕照着你说的做。”
婉儿缓缓抬眼,语气又稳又狠:“其实很简单,陛下只需要出现在城头,对着太子的队伍说,太子忤逆,阴谋叛乱,将士不知者不为罪,若能及时认清形势,绝不追究。妾身想着,太子拉来的这支队伍多半不知内情,压根儿没有凝聚力,而太子不过一腔孤勇而已。”
李显平静了很多,按照婉儿所说,亲自登上玄武门城楼,天子的威仪震慑着各怀心思的兵士,叛军慑于帝王之威,纷纷丢盔弃甲,作鸟兽散。
李重俊懵了,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惊人的逆转,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赶紧逃跑,顾不得是否狼狈,更来不及细想,他像只无头苍蝇带着几个残兵败将,逃奔到长安西南的终南山才停了下来,前路如何,他无从设想,也根本没有机会去设想,想邀功的部下趁着他疲惫入睡之时砍下了他的头颅,一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在最辉煌的年华里有着最不堪的下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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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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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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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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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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