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上官婉儿>113 情非得已:当人和事成为习惯
  没头没脑的话将太平的神思拉回现实之中,她轻轻笑道:“怎么?难道你还会在乎一个孩子的看法?”

  婉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在乎,的确很在乎,可在乎的缘由却很难说得明白。

  太平继续笑笑:“何时你同他这样熟了?阿瞒可是他的小名,平时很少允许亲人以外的人这样叫他。”

  “是我轻狂大意了,冒犯了临淄王殿下。”婉儿只好说。

  太平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话里有着提醒的意味:“可别忘了,是你间接降了阿瞒几兄弟的爵位,让他从楚王变成临淄郡王,若是有所忌恨,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你大可放宽心,阿瞒同我的崇简最为要好,崇简每次从宫中回来,我都会问问他有何见闻,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他表哥阿瞒,我倒是没听到过阿瞒对你有什么不满……何况一个孩子,说什么做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婉儿认定事实绝对没有这样简单,眉心藏不住纷繁的心绪,沉着声音说:“他不会永远是个孩子,他会长大,会独当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害怕他,我知道这说出来很可笑。但是临淄王的眼神,远比六殿下坚毅,比庐陵王果断,比皇嗣深沉……就像冬日的阳光一样灿烂明亮,看着温暖,却带着不可抗拒的严寒,它不会灼伤人,却依然叫人无法直视。”

  “我害怕他的眼神,根本不像孩童。”婉儿又强调说。

  太平并没有嘲笑她,目光收拢了些,口气很坚定:“岂是池中之物!阿瞒这个孩子,自小就与众不同,可我李家的男儿少时出色,后来泯然众人的也不在少数,故而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只能说婉儿你太看重隆基……当务之急你忌讳李家也好,附庸武家也罢,我顾不得你对武三思是虚情假意,还是诚意拳拳,力促庐陵王还朝已是大势所趋,你必须顺势而为,也正好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弥补你与李氏宗族之间的裂痕——李家和你,真要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我不知道向着谁、去帮谁。”ωωω.χΙυΜЬ.Cǒm

  婉儿沉思了会儿,将想法和盘托出:“其实皇嗣比庐陵王更适合做皇帝,我深为皇嗣感到遗憾,他如今壮志全无,连血都是冰凉的,但庐陵王呢?房州十多年了,本就不硬的性子怕是早就磨掉了,身边的韦氏不知是否还如当年那般野心勃勃,否则真是一大隐患。”

  太平也有同感,评论说:“七哥庐陵王个性软糯,优柔寡断,做个富贵闲散的亲王再好不过,至于皇嗣,他本是好苗子,可惜偏偏招致母皇的反感。”

  婉儿知道原因所在,但她不便去说破。

  倒是太平无所顾忌,冷笑着说:“她一向不喜欢有能力的继承人,她喜欢旁人的平庸,尤其是至亲之人,越是亲近便越是愚钝的好。普天之下,如此奇闻,恐怕也只有皇家了。”

  这晚太平与婉儿聊到了深夜,次日清早婉儿才返回宫中,为了不打扰公主休息,她并没有前去专程辞别,只在院中碰到了不知是早起还是晚归的驸马武攸暨,打过招呼之后请他顺带对公主的心意,武攸暨倒是大大咧咧,笑着说:“内舍人同公主是老交情,还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作甚?尽管走,也尽管来,我与公主都不把你当做外人。”

  婉儿笑着应声:“武驸马待公主好才算好,旁人最终还是外人。”

  “我待她当然好到极点。”武攸暨急着争辩,心中却响起额外的话:待人再好也需要对方肯领情,要不然全是白费。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婉儿劝导说:“公主其实心思很细,也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别人为她做的,她未必看在眼里,但一定记在心中。”

  武攸暨得到了启示,拍着胸脯保证:“我承认自己平庸,但对公主的感情却从来不平庸。我也承认会在心上计算和比较,但她永远都是最珍重的。”

  婉儿很想说好自为之,但说出来的却是无需刻意。

  武攸暨面色有些扭捏,干脆说:“我去看看公主醒了没有,顺便问问她早膳想吃点什么,赶早买了桂花糕,说是整个洛阳最正宗的,可谁知道呢!”

  婉儿会意,与他告别,却始终没告诉他,太平从来不喜欢桂花的味道。

  回到宫里,确认女皇并没有召见过她,婉儿更加笃定了张氏兄弟逐渐能取代掉很多人。她四下搜寻了一圈,竟然没看到向来恪尽职守的阿清,询问过宫人之后也没得到确切的踪迹,不禁暗暗感叹女子的心最是留不住。

  阿清像是有心事,婉儿细细回忆后作出判断,这段时间对阿清她实在是疏忽了,亡羊补牢,希望还不晚。

  她想到几个去处,决定去碰碰运气,或许能凑巧碰到阿清。

  还没走出多远,迎面走来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垂头丧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婉儿认得她,这是女皇寝殿里的侍婢,平日都是笑盈盈的弯着眼,很是讨喜。

  “怎么了?蝉沁。”婉儿叫了她。

  名叫蝉沁的小侍婢却被吓住了,捂着心口哆嗦着唇角:“奴婢、奴婢没看见内、内、内舍人,真该死!”

  婉儿叫唤她的声音并不大,竟吓成这样,可想是遇到了怎样棘手的难题。

  “你怎么了?”婉儿又问,声音尽量温和着。

  蝉沁犹豫不决,显得十分不安和忐忑,好一会儿才咬着唇说:“内舍人,请您给奴婢指条活路。”话音刚落,眼泪也落了出来。

  婉儿看形势不对,拉了蝉沁避到就近的树后,递了锦帕给她:“宫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赶紧擦干净了再说话。”

  这下蝉沁连哭都不敢了,赶紧抹了眼泪,缓了缓才说:“女皇近日不知怎么想的,先是让奴婢养了两只鹦鹉,今日更是奇怪,又让奴婢去养一只猫,可这猫明明是宫中的忌讳已经多年在宫中绝迹了……奴婢心里实在担心得很,没想到还有更奇怪的,女皇竟然让奴婢将这鹦鹉和猫养在一起,说是让鹦鹉和猫做个伴儿……禽鸟和猫能作伴吗?这场景奴婢想着就发怵,内舍人,请您说句公道话,这叫什么差事啊?弄不好奴婢这小命儿说没就没了。”

  婉儿凝神屏气,语气却愈发显得平平淡淡:“养的什么猫啊?是不是蓝色大眼的波斯猫?那可是个稀罕物。”

  蝉沁摇头用很费解的语气说:“就是普通的狸猫而已,算不得名贵的品种。”其实她还想说猫非但不可爱,看着还有些可怖。

  反而是婉儿,眸色突然忽明忽暗,讥笑着说:“狸猫好啊,好伺候。”

  蝉沁还是呆呆的,微微张大了嘴。

  于是婉儿正色告诫她:“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豢养宠物而已,你好好养着便是,别尽想那些没用的,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本就是大罪,做好自己的本分方能万事无惧。”

  蝉沁点点头,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脸上开始放晴了:“内舍人这么说,奴婢就放一万个心了,奴婢愚钝,还请女史往后多多点拨,这样也不至于再傻兮兮的钻牛角尖。”

  见她娇憨,婉儿心上像被钝刀割过。

  蝉沁卸下了心理负担,行礼准备离开。

  婉儿忽然又轻声叫了一声:“蝉沁。”

  她驻足不前,扑闪了双眼:“内舍人可还有吩咐?”

  婉儿笑得有些勉强,但蝉沁是看不出的:“哪有什么吩咐,只是忽然想到与你拉拉家常,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蝉沁眼神清清,想也没想便说:“奴婢家里还有老母和幼弟。”

  婉儿笑笑,问道:“你在宫中的月俸还够孝敬母亲、抚养弟弟吗?”

  “粗茶淡饭倒也够了,就怕母亲患病,她身体不好,常常吃药家里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弟弟还小,奴婢不舍得让他做苦力活儿,奴婢希望他以后是个读书人。”蝉沁不加丝毫掩饰,说到最后是乐滋滋的表情。

  婉儿很肯定地说:“蝉沁你放心吧,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蝉沁甜笑着施礼:“借女史吉言。”

  偶遇蝉沁之后,婉儿再无心思去寻找阿清,她额外又多出了新的考量和矛盾。

  直到傍晚,婉儿才与阿清见了面,不等婉儿问询,阿清倒是很主动:“内舍人,我白日里去大乐署帮忙了。”然而主动并不代表着诚恳。

  “你去那里帮忙做什么?莫非也想做个歌舞能人?”婉儿正在看折子,没去抬眼看她。

  阿清暗暗搓着手,故作镇定回答:“女皇想看剑器舞,我出于私心也想看舞剑,就随着她们排练了一天,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打打杂。”

  婉儿仍旧不看她,很是寡淡地说:“想打杂?我这里多的是,怎么?外头的风光就是好些,对吗?”

  “不是这样。”阿清很想解释,却说不清也道不明,她不能说,绝不能对婉儿说她其实只是想见张昌宗,哪怕不与他说话,远远看上几眼,她也心满意足。

  婉儿隐约已察觉到事情不对,换了语气继续说:“阿清,我也不是责备你,你当然有你的自由,包括想去哪里、与什么人结交,我都无权干涉,只是我希望你慎重迈出去的每一步,有些路,只需要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阿清抿了嘴,眼眶开始泛红,她不傻,当然知道存有的这份奢求就像定时会发作的毒药,可是情到深处,即便是饮鸩止渴,她也认!如果她面前真的无路可走,那就跃身一跳,粉身碎骨罢了。

  “我明白,我会小心。”她言不由衷,拿话敷衍着婉儿。

  人心变故,婉儿已是见怪不怪,她并不知道阿清的本心,想想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阿清总不会做那悖逆癫狂之事,且由着她去,受过伤后自然会成熟起来。

  梁王武三思请求主修大周国史的折子很快有了批复,女皇同意了他提出的所有请求,当然包括让上官婉儿去做副手。婉儿与武家的人亲近,无论如何也好过与李氏纠缠,这是女皇乐于促成的。

  因修国史的缘故,婉儿不得已和武三思的接触多了起来,她努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姿态,不去触及私情,每当武三思言行举止存有逾越时,她都会及时岔开话题、刻意回避,几次三番之后,武三思开始收敛,堂堂的封王总不能始终表现得如同登徒子,他也深感无奈。

  修国史劳神费力,更非靠闭门造车就能成书,婉儿与武三思商定好了大的基调和格局,既有的框架是女皇认定的,不容修改,能发挥的也就只有一些细节,甚至合理的杜撰。武三思对于是否忠于史实并不密切关心,他始终在意的唯有博得政绩,让女皇对他更加倚重。

  但婉儿不是这样的想法,她想还原事实,更想倾注更多的笔墨在享有清誉的人物之上,然而最想的还是对污名化的“罪人”平反,可她能力有限又受制于人,只能违心迎合着尊位之人的喜好。文人不能拥有独立的意志,这无疑是种苦闷。因此婉儿时常会把情绪宣泄在武三思身上,武三思粗中有细,对她十分包容和体谅。

  这日有些关于武氏族谱的问题婉儿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武三思却因故在政事堂告了假,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大可以等上几日,可婉儿也不知为什么只想即刻与武三思碰面,在去梁王府的马车上,她反复思考,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和事都可以成为一种习惯,不知不觉中,连武三思也成了她的习惯,而他究竟有哪点好?婉儿想不出,也不愿去想,就当是有人私下议论的“狼狈为奸”吧。

  都不是什么好人,也算般配。婉儿这样自嘲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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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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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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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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