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武攸暨还没正式前来向武后请求赐婚,婉儿决定抢占先机,可这毕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婉儿要权衡的,实在太多。她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寻思着如何既能让公主达成心愿,又让武后不太难堪,同时还要顾及薛绍夫妇的体面,尤其是不能让薛绍对太平公主太过忌恨,他的妻子萧氏亦是一个关键环节。这其中盘根错节,纷纷扰扰,很难做出取舍,更谈不上对错。
可婉儿更明白,若是由着骄横的公主随心所欲,极有可能触犯武后的威严,伤害薛绍夫妇的自尊,到时武后逼嫁、武家强娶,公主抵死不肯,拉出薛绍充当无辜的挡箭牌……这样的局面将不可收拾。
该怎么办呢?婉儿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问。终于让她想到了从何处入手,这个突破口便是皇上李治。帝后这对夫妻如今已是形同陌路,李治对武后的冷漠达到了顶峰,可武后却有心弥合,婉儿看的出,只要不涉及到武后最底线的利益,她愿意做出一些妥协,用来讨取李治的欢心和谅解。太平公主的婚事如果操作得当,武后将从中获益,太平高兴了,李治也会高兴,且李治一定是极其反感武李联姻的。还有一点私心的考量,婉儿想尽量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武后一人身上,而武后也正适合扮演棒打鸳鸯、拆人姻缘的恶角色。
这样暗自盘算,婉儿顿时有了信心,当务之急是先要让李治明白公主的心思,帝后都是好面子的人,因此必须挑一个众目睽睽的公开场合。
这个场合不难找,几日后太液池边便有一场宫廷盛宴,依循惯例,不仅皇亲国戚会出席,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也会受邀参加,帝后虽同床异梦,可事关天家风仪,谁也不会缺席。
真是天赐良机!婉儿兴奋了,她越来越享受这种可以掌控全局、让事态按照她的意志进展的感觉,一切都在她手中,一切却与她无关,这种成就感无可比拟。
筹划好这一切,天已微亮,婉儿丝毫没有困意,相反沉浸在亢奋激进中,索性起身,梳妆整理,一早便去了公主寝殿,对着睡眼惺忪的太平公主交代了又交代,直到公主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蓬着头抱住她晃了起来,“婉儿,你真是太好了!需要我怎么感谢你?”
婉儿却没随着一起嬉闹,告诫说:“公主,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这只是一种设想,宴会那天你要拿捏好度,痕迹不要太明显,可以任性,可以撒娇,还可以有隐约的失意,总之,让圣上读懂并忧心。”
公主重重将头一点,狡黠一笑:“任性和撒娇还不是我的强项!”
盛宴之上,歌舞升平,众人酣畅怡悦之际,太平公主开始对帝后耍小性子了,嚷嚷着宫廷舞乐虽然热闹,但是过于单调、无趣得很,听说民间流行一种舞蹈,能让观者耳目一新。
李治好奇道:“是什么样的舞蹈,叫令月如此心驰神往?”
太平卖了个关子,眨眨眼说:“女儿今日兴致特别好,要不让女儿尝试着为父皇母后献舞一曲?”
武后温声作答:“你贵为公主,这不合适,别只顾着凑这热闹,忘了身份。”
李治抓住一切可用的机会与武后唱反腔:“令月,你若高兴,就去即兴一舞,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只要你自己不怕出丑。”话是直接对着女儿说的。
太平暗笑,面上却娇嗔道:“哪有没舞之前,自家父亲就说难看的,我今日一定要争气了,非得拿出点儿真本事不可!”
武后不好再做计较,想着也是顺水人情,态度更加温和了,叮嘱道:“令月,你可悠着点,量力而行。”
太平嫣然一笑:“谢父皇母后,那女儿就献丑了。”
说完带着侍女离席换装,不一会儿,一个簇新的太平出现在宴席之上,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见她紫衫玉带,着的竟是男装,妆容也是极为英气,若隐若现的女儿体态和神韵倾洒在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公主真是无法形容的美丽。”席间有人擎着一尊酒却忘了去饮。
乐声响起,是很应景的《凤将雏》,杂以龟兹乐,伴舞者四人,皆为妙龄女郎,发髻高挽仅用丝绢轻缠,身着紫绫宽袖袍,脚下蹬着乌皮靴,舞姿柔而不媚,折腰、舞袖、跳跃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太平作为领舞,其风姿和技巧均是更胜一筹,她云步轻盈,巧笑倩兮,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而旋舞起来,很快将今日盛宴推向了高潮……
众人都被这份明快和欢腾感染了,齐声喝彩。
曲罢,太平微微躬身,算是回谢。
武后一脸笑容,招手示意让公主坐到她身旁来,一面替太平拭去额上细细的汗珠,一面心疼说:“你这个丫头,跳个舞而已,需要这般卖力吗?”琇書網
太平嘟嘟嘴:“母后,我可是大唐独一无二的公主,若是传扬出去连个舞都跳不好,岂不是真让人看轻了!”
李治在一旁接话:“这舞好是好,只是这身装束,让人很不习惯。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为何学着男人的样子,穿男子服饰?女子还是该有女子的样子。”显然这话含有映射的意味。
武后继续对太平说:“令月,你做不了武官,要不母后一定也封你一个。”
“那有什么难办的?”太平公主加大了声音,“母后可以把这官职赐给驸马啊。”
武后怔住了,心中有疑,压低声音半开玩笑问:“女儿,你该不会是恨嫁了吧?”
太平高声说:“难不成我还真要在太平观里呆一辈子不成?”
李治同样有些愣,傻傻追问:“那你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是哪家的公卿子弟这样有福气……”
在场之人一听帝后商谈的竟是公主的终身大事,顿时都提起神来。
太平什么作风,绝不带含糊,干净利落地回答:“女儿没什么要求啊,和表格薛绍一样就行。”看似随性而答,内心坦荡。
武后一下变了脸色,小心道:“你表哥世上只有一个,哪里去寻和他一样的,倒是你另一个哥哥——”
“姓李的、姓武的,我哥哥太多了。”太平吃着瓜果,及时截断她的话,用率真的眼神看着李治,“可我就觉得这个姓薛的哥哥最好,大约这就是投缘?女儿阅历浅,不太懂,父皇,您说是不是?”
李治稍事沉默,随后也压低了声音说:“可惜你薛表哥已经成亲了,要不,你看看——”
太平又一次将话打断,塞一颗干枣在李治嘴里,笑嘻嘻说:“那有什么!大不了我谁都不嫁,反正太平观也是现成的,我就真去做一辈子女道士,说不定在道学上还能小有成就呢!”
李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还是心存侥幸,试着又问:“薛绍有那么好吗?难道你的父皇和几位兄长都比不过他,你连父兄的眼光都不信了。”
几个年长的近臣离帝后席位隔得近,揣着明白当糊涂,个个都捋着白须笑。
武后照看着情面,只能以笑附和。
太平开始幽怨起来,哀伤虽淡,却藏不住:“父兄都是令月心中的神祗,而薛绍是令月命中的劫数,即便是要修道,不度此劫,怕是也无法完满。”
内心柔软、情感充沛的李治彻底明白了,他终于看了一眼武后,低缓着说道:“做母亲的,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女儿的终生幸福上,不要忙于折腾,费尽心力却不讨好。儿女都大了,各有喜好,你相中的未必就是他们满意的,别太自作主张。”他的声音不大,武后却听得清清楚楚,虽无一句赞誉和关怀的话,武后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慰藉,多少个日子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对她说了这么多。苦恼也随之而来,若是再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夫妻的情分便就彻底终结了。
武后在一瞬间打消了将太平公主许配给武攸暨的念头,而此时的武攸暨正在阶下的人群中,平凡而渺小,是个让人看不见也记不住的角色。他一门心思地坐在筵席角落里喝着闷酒,太平对他来说。犹如月宫中的仙女,他只能抬起头来仰望,可时间长了,脖子也会酸,眼也会涩,心亦会苦。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哭了?真是稀奇!”旁边有微醺的贵族子弟问他。
“你是不是眼拙?连酒和泪都分不出?”武攸暨赶紧一抹脸,唯恐被人看出端倪。
另一旁有人借了酒意小声议论着:“……这薛三郎怕是要倒大霉了!”
武攸暨心中窜出一团莫名的怒火来,冲人就吼:“他哪里是倒霉,天下的运气都要被他一人占尽了!”说完才意识到周边就近的人都看向了他,立马不好意思道,“各位老兄,对不住,武某喝多了!没办法,实在是高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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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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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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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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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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