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七哥想的一样。”相王李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多话,忙随声附和。
薛绍为了解围,高声应和:“真是好主意!”
太平公主默不作声,低了头抚玩手腕上的玉镯。
自然还是由太子李贤来定夺:“既然大家兴致正好,不妨趁此机会喝个痛快!”
婉儿今日得了林秀梧的特别关照,让她陪侍公主到饮宴结束,因此也无理由告退。
于是一行人前往蓬莱岛。
蓬莱岛是大明宫太液池中最大的一个人造岛,岛上的太液亭便是李贤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夜色渐染,岛上的风光现出别样的情致。怪石嶙峋,水流潺潺,亭台楼阁,分外幽雅。
众人在亭中坐定,因年龄相仿、趣味相投,又都是至亲挚友,自然少了许多刻板的规矩,太子不再是太子,公主也不再是公主……只是一群韶华大好、快意恩仇的年轻人。
但婉儿始终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场的人,她是唯一的奴婢,这是她的立场,却非自卑的理由,故而落落大方的同时也进退得当。
酒过三巡,太平公主径自跑到薛绍面前,擎着银壶,眉梢飞扬:“薛哥哥,我要和你单独喝一杯,噢,不,是一壶。”
“方才谁说的,没有我这样的哥哥。”薛绍微笑着。
李显接上话去:“此哥哥非彼哥哥。”
李旦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责怪说:“就你知道!安安静静喝你的酒,不好吗?”
李显立马装出什么也没说的样子,拉着六兄李贤喝酒。
李贤不趟太平和薛绍这趟浑水,颇为专注地饮自己的酒。
太平一见被众人奚落却无人为她说句公道话,正想耍耍小性子,眼风扫到身侧的婉儿,顿时有了主意。
“婉儿,你别愣着啊,先去敬我们太子一杯,然后是我七哥和八哥,试试他们酒量谁最好。”
婉儿有些迟疑,还没回话,李贤举杯说:“薛兄,你赶紧陪我这妹妹喝几杯,她量浅,喝醉了万事大吉,省得她为难不相关的人。”说完,先饮了杯中酒。
薛绍也一饮而尽:“好说。”
太平不依不饶:“不成,婉儿若不敬酒,你们都不知道她面子有多大。”wWW.ΧìǔΜЬ.CǒΜ
这话说得玄妙,李贤顿时明白了让婉儿私自来东宫劝谏是谁的主意,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担心太平会说不该说的话,笑道:“你身边的人,还有面子薄的吗?也罢,让婉儿给我倒杯酒。”
太平心意得逞,用眼神催促婉儿。
婉儿只得走近,跪在李贤身旁的席子上,将空杯倒满。
李贤看看她:“怎么,敬酒的人连句恭敬话都没有?”
婉儿忙说:“奴婢恭祝太子殿下平安喜乐。”
李贤仰头,却只喝了一多半,将剩下的递给婉儿。
婉儿拿起酒壶,准备为李贤续杯,太平却大笑:“婉儿,你冰雪聪明,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迟钝了?太子殿下这是赐酒给你喝呢。”
婉儿只觉面颊发烫,叩首道:“谢殿下恩典。”
李贤有些玩味地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婉儿端起酒杯,分两口喝完了余酒。
李显瞟了一眼正与自己对饮的李旦,见对方无动于衷,暗自揣测八成是多了心想歪了,六哥和婉儿,这分明就是完全联系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嘛!
可心中终究是不大爽利,面朝李贤,话说得极其节制:“六哥,你何时也学会戏弄人了?来,我敬你一杯,这回可不许剩。”
婉儿给李贤斟好酒递还到他手中,两兄弟相视一笑,共同饮尽。
李旦虽一直在慢慢啜饮,可也感应出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又听得太平冲薛绍使出“软硬兼施”的手法,时而娇笑、时而嗔怒,琢磨着这样下去众人怕是要扫兴。灵光一现,大声说,似有不满之意:“这样喝酒没章法,无趣得很,不妨大家一起行酒令,如何?”
薛绍立即会意,赞同说:“喝了半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相王一语中的!”
李贤转了转掌中酒杯:“离一醉方休确实还差得远,没点花样真是不行。”遂命人去取双陆和酒筹。
李旦笑着摇头:“只要不是赋诗行酒令就好。”
李显却故意说:“有婉儿在这,我可不怕。”
太平把话接了过去:“我有薛绍,我也不怕。”
李贤冲李旦一抬手:“看来只有我们兄弟可以相互仰仗了!”
众人这才一齐笑了。
“既然要行酒令,那便得约个规章。”太平早已在心里算计好了,“贤哥哥负责监督,婉儿负责宣令行酒、辨别是非,显哥哥和旦哥哥则负责罚酒灌酒。”
再明显不过,这样的布置之下,太平和薛绍便成了无可争议的主角。
众人对太平有一种天然的迁就,因此没人提出质疑。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们便从现在开始行酒令可好?”太平妆容本就极美,此时夜色朦胧中,愈加明艳动人。
婉儿拿了双陆,宣布先玩䐨盘令,依照规矩,宣令人自己先一杯酒喝下去,附上一句:“婉儿僭越了”,接着三䐨同掷,手气竟是非常好,六点同时朝上。
李贤作了公正的裁断:“婉儿开运便是贵彩,现在准她挑选席中的任意三人喝酒。”
婉儿也不扭捏,举起酒杯,带了一抹浅笑:“公主、薛公子请碰杯。”不可谓不通情达意了。
太平脸上难得现出红晕,目光灼灼射向薛绍。
薛绍则是愿赌服输的表情:“从命便是。”拿了酒杯朝公主齐眉一举,酒杯相触的一瞬间,婉儿也跟着恍然了。
接着轮到太平和薛绍中的一人来掷䐨子,无奈两人互相推辞,旁人也插不上话。
李贤只得让婉儿来判断,婉儿定了定神:“请太平公主掷䐨子。”
这本对太平有利,不想她情动过后有些心不在焉,掷出的却是杂色,不得已只得自己喝。喝完仍旧是太平掷䐨,不巧的很,依然是杂色,李显和李旦趁机高歌造势,太平无奈,一面拿眼去剜两个没心没肺没仪态的哥哥,一面只得再喝,酒是好酒,可这种喝法终究是难堪。喝完再准备掷䐨时,薛绍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替公主掷䐨。薛绍的善意,在太平心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紧紧咬了下唇,只觉口中呼出的气都是发烫的。
薛绍本就是无一不精的世家公子,掷䐨这种小伎俩更是难不倒他,动作潇洒从容,掷出的竟是四点朝上的“堂印”。
这红彤彤的彩头十分吉利,满座拊掌称妙。李显更是大加赞扬:“薛兄这大手笔,真是非同凡响。”薛绍笑笑,他本有权邀请在座的所有酒友们共饮满杯,却说只想请太子李贤喝一杯。
李贤欣然同意,只听两人喉间啯啯有声,饮得极其干脆。
太平心知这酒令再继续行下去也很难超越薛绍营造出来的气氛,他与太子的这份惺惺相惜是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于是暗示婉儿改用娱乐性更强的方式——酒筹行酒。
婉儿心领神会,拿过装得极其华美的酒筹器,笑盈盈地说:“行令怎么能少了酒筹呢?婉儿擅作主张改用酒筹了。”照旧是先饮一杯令酒,然后随手抽出一支银筹,朱唇轻启,念出上面刻的字:“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者,处十分。”
众人笑,一致推举英王李显,原来李显射礼之后换了一件十分亮眼的常服,在人群中极其打眼。
李显笑着责怪说:“都怨韦妃,她对这招摇的服饰一向情有独钟,非要给我备了这一身。”
李旦不理会他的说辞,给他满满斟了一杯酒。太平则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韦嫂嫂可真是审美清奇。”
李贤点头:“嗯,要不也不会一眼就相中我们七弟。”
婉儿掩口偷偷一笑,薛绍则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像是置身事外,又像是乐在其中。
李显知道自己被奚落了,硬是笑着喝完了酒。接着轮到他来抽酒筹,李显抽出一支,不慌不忙地念到:“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
形势十分明显了,众人中婉儿年纪最小,婉儿也不矫情,斟了半杯酒,一饮而下。接着婉儿抽酒筹,念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
这下众人都不用喝酒,随意就行。李贤和薛绍便又碰了一杯。
这种情况下,本应用掷䐨子来决定下一个抽筹者,可相王李旦不依了,发话道:“今日本想痛饮一番,无奈一直没寻到机会,我要主动抽一支才行。”于是先斩后奏抢先饮了一杯,从酒筹中抽出一支,只见上面刻着:“死生有命,宝贵在天。自饮十分。”这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李显赶紧给他斟了满满一杯,李旦这才心满意足地喝了。
樽酒酣畅,众人逐渐也顾不得章法,喝得越来越随性,也越来越尽兴。
婉儿看着眼前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竟然生出奢望来,只愿今宵永远定格,不再成为回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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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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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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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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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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