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夜,当郑氏在某个瞬间彻底厘清了这种似曾相识后,背部的衣裳已经全被冷汗染透——婉儿竟和那个美丽阴险的武后一样,骨子里深藏了本属男子的叱咤风云之气。
这令郑氏心惊胆战、寝食难安,然而婉儿却对自身的锋芒全然不知,她开始帮助母亲干各种摊派下来的杂活,忙碌辛劳中不曾抱怨,仿佛这本来就是她的命运。
可终于有一天婉儿开口对郑氏说:“阿娘,我觉得心里特别空,不是好吃好穿、嬉笑玩乐便能填补的那种空,我终日都觉自己在游荡,无所倚、无所归。”
郑氏当然懂得她的心思,默默走到木门旁,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明日你便和素娥一道去内文学馆吧。”起初郑氏一心想让婉儿博览群书,成为一个才女,可事情出现难以掌控的变化之后,她开始限制婉儿读书,觉得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真是正确的。可事到如今,没有比顺其自然更好的策略了。
婉儿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凑到郑氏近旁,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说:“阿娘你同意了,可不能反悔啊!”停了停,像是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我得去告诉素娥姐姐,她若知道了,一定也会十分高兴。”
素娥是婉儿在掖庭中唯一的朋友,能让郑氏接纳并加以认同足以说明这同样是个天真纯洁的孩子。
当婉儿兴高采烈跑去告诉素娥这个消息时,素娥正在打扫巷头的青石台阶,适逢秋日,纷纷扬扬的落叶如曼妙的舞者,飘洒了一地的碎黄,素娥持帚踩阶而下,乌亮的发髻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她比婉儿年长一些,然而绝对称不上这宫中的老人。
“素娥姐,娘终于同意我随你去内文学馆啦!”语调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素娥顺势就将手中的扫帚一扔,跳到婉儿身旁,拉起她的双手:“这可太好了!婉儿你也知道,掖庭姐妹中爱读书的不多,我终日跟顾老学士大眼瞪小眼,那情景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这下可好了,总算有人与我一道同老学士斗智斗勇了!”
婉儿听她渲染得夸张,忍不住笑出声:“阿姐,老学士才不会同你计较呢,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好些年了,就像个高深莫测的隐士一样,哪有闲情逸致招惹我们这些黄毛丫头呢?”
素娥点点头,也笑着说:“你说的没错,要不当年咱们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拜他为师了。”
婉儿将眼睁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是皇后的老师?”
素娥这才四下仔细看了一圈,将婉儿拉的更近些,压低了声音:“婉儿,你可能不知道,皇后当年就是从这掖庭走出去的,她也在内文学馆呆了好久……我听说皇后得势后曾有心对顾老学士高官厚禄,可他全都回绝了,只肯呆在这掖庭学馆里。”
内文学馆设在掖庭,是专供皇宫中低等婢女学习基本礼仪、文学知识的地方,层次和级别自然算不得高,可这位老学士居然错过这等良机,甘心平庸。婉儿虽心生敬佩,却并不十分认同这种做法:“我倒觉得这般清高避世、埋没才学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婉儿,老学士当初若真是另作选择,你我今日哪里还有机会在他名下求学?虽说学馆里有趣的书并不多,但是老学士知道好多有趣的人和事,这才是我真正有所收获的东西。”素娥见婉儿认真了,竟有些着急。
婉儿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转念继续问:“阿姐,你知道的这些事情,比如说皇后的事情,都是顾老学士告诉你的吗?”
素娥面有忧戚之色,支吾了一会儿,声音却更小了:“倒不是老学士相告……其实我曾是义阳公主的侍女,也是这个缘故,她的母亲萧淑妃被废杀之后,我便到这里来了……”
婉儿的惊讶之情无以复加:“阿姐竟是淑妃宫中的旧人?”王皇后和萧淑妃之事虽平息了多年,但在后宫中的种种传言从来不曾消减,近些年反而愈演愈烈,各种神鬼之说在宫婢中广为流传,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当年萧淑妃惨死之前发的毒誓——“愿来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因此毒誓,宫中已是多年没有猫出没了。
“那这些事情阿姐是从淑妃处得知?”婉儿小心翼翼地问。
“淑妃曾多次不避下人说起武皇后早年入宫的经历,说是武皇后被冷落了多年,在徐惠娘娘的指引下,一心扎进了学馆之中……”素娥慢慢说。
“淑妃说这些做什么?”婉儿还是第一次听素娥讲起这种隐秘之事,表示十分不解。
素娥隐约带了一丝揣测之意:“大约在淑妃心中,徐娘娘是武皇后这一生唯一不能战胜的女人吧,所以才常常拿出此事来,一逞口舌之快。”
婉儿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一顾:“王萧之败,想想也是必然的,如此狭隘心胸,哪里有成就大事的姿态?只是二人下场确实太惨了些……王氏至死都只肯称呼武皇后为'武昭仪',可见这是一个内心多么骄傲的人,而萧氏能起那样的毒誓,定然也有几分真性情……”琇書網
“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因为恩宠是别人赐予的,所以哪有永远的恩宠……也幸好我只是普通侍女,没被牵涉其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其实我倒觉得掖庭很好,清闲安静、远离是非,说不准还是宫中唯一一个可以安心终老的地方。”因为境遇的缘故,素娥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来。
婉儿没那么深刻的感悟,反而戳了戳她的额头:“阿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掖庭再好,也比不上那边的几座宫殿啊。”说完拉着她上前几步,伸手指向不远处。
太阳偏西,橘红色的光均匀地罩在美轮美奂的殿阁楼台上,明明是触目可及之地,却被几道宫墙划成了另一个世界。
婉儿和素娥谁也没再说话,就这样虔诚地站立着,像身处沙漠的绝望之人远望着绿洲中的海市蜃楼。婉儿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的面前是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壑,是不是只有生出翅膀才能逾越呢?谁也给不了她答案,她也没想过会有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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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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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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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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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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