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此刻也不哭了,似乎是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只将头歪着靠在墙上,目光落进油灯照不见的黑暗角落里,这样眼前的黑影就可以融在那片黑暗中,让她觉得不那么恐惧,但耳边的嗡鸣声却一直持续着,怎么都赶不走。
林偃月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这本是我们欠檐梅的,自然该还给他。可至少,檐梅他会好好活下去,会有人比我们对他好,陪着他,爱着他,他会余生喜乐,再无烦忧。他会摆脱‘顾檐梅’这三个字的枷锁,活成最美好的样子,活成信仰,活成梦想……”
谢凌风听着林偃月的话,起初有那么一丝疑惑,听到最后,终于轻声问道:“是……萧白雪?”
林偃月没太听清谢凌风的话,只听到了最后的一个‘雪’字,但也知道谢凌风说的是谁了,于是唇边露出了一个笑,格外温柔地道:“是。”
谢凌风听着林偃月肯定的回答,那本是个在他们的世界里算得上惊天动地的消息,谢凌风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皮,似乎整个世界的地覆天翻都已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凌风想起来,在西域的时候,林偃月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会比生命更加重要。原来,她将永生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用永生莲救自己,而是想要用永生莲去救顾檐梅。
谢凌风听卫肃汇报说,在玉门关内,萧白雪一招就破了七星剑阵。那时他就该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顾檐梅,不会有人能有那样惊世骇俗的武功了。
那之后在华山下,林偃月跪在地上对他哀求,说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檐梅都是为了他们,让他放过顾檐梅。当时他以为,林偃月是陷入了过往的幻觉。此时才明白,原来林偃月说的是萧白雪。所以后来,桑白及出现的时候,才会问萧白雪为什么要对他们心软。
最后一次在长桑谷,他和萧白雪交手时,已经察觉了萧白雪的剑招有些熟悉,尤其是萧白雪在千钧一发时突然使出的那一招,仅仅一招就将他逼退两丈之外,生生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那时他本已经快要猜出答案,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一直不敢让自己多想。
林偃月在谢凌风沉默的时候,脸上温柔的笑意渐渐转为凄凉,重新开口道:“十年前,是桑白及救了檐梅,可是,这一次檐梅他是真的离死亡不远了。
“十多年来,每个子夜,南柯都会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一点一点,慢慢消耗着他的健康,他的生命。琇書網
“他本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你呢,却对他用什么九天剑阵,还逼得他在长桑谷和你动手。从那以后,他就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来。”
谢凌风想起来,那日在长桑谷,最后萧白雪远远站在前方,凝视他的那个眼神,那般悲悯而哀伤,毫无怨恨和责怪,仿佛临世的神明,看着他这个执迷不悟的凡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亲手杀了他。他恨了他十年。
到头来,他却怜悯他,宽恕他。
可是,他不要怜悯,也不要宽恕。他错了,偿还便是。
这条命,是他顾檐梅恩赐的,那他还给他便是。
这千音阁,是他顾檐梅恩赐的,那他也一样还给他便是。
谢凌风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气,然后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敞开的门外走去。
谢凌风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外,盯着那片月光照亮的夜,身体微微摇晃着,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都在耗尽他的气力。
林偃月注意到谢凌风的动作,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一边向谢凌风走去,一边轻声道:“凌风,将那颗永生莲给我吧。我们欠了檐梅的,总要还给他的。”
这一夜所有的铺垫,都只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句话。林偃月知道,不揭开南柯的秘密,谢凌风绝对不可能放弃永生莲。而此时,谢凌风已经再也不会拒绝了。
谢凌风听到林偃月的话,果然顿住了,侧过身看向林偃月,唇边慢慢露出一个笑意,很浅很浅,像是一滴雨落进了湖面,荡起了一丝丝涟漪,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林偃月见谢凌风慢慢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拥抱她,于是再往前走了一步。
谢凌风却没有抱她,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散落的长发,就像是小时候他经常做的那般。
林偃月的眼眶中突然重新溢满了泪水,却只是那样仰着头,怔怔地看着谢凌风,唤了一声:“哥哥。”一如十年前,她也是这般仰望着他,然后轻声唤他。
谢凌风听到那声“哥哥”,死灰一般的眼瞳中,有微弱的光芒轻轻闪动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熄灭下去。
谢凌风看着林偃月,柔声道:“那颗永生莲……就放在……”
谢凌风的声音微弱得只剩下细细的一缕,像是风里飘荡的烟尘,林偃月仔细辨别,却完全没听清谢凌风在说什么。林偃月耳边的嗡鸣声一直持续着,尤其是左耳受了谢凌风的那个耳光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经脉,听力较从前弱了许多,而此时谢凌风正好站在她的左前方。况且,她此时眼前一片黑影,连谢凌风的口型也看不清。
林偃月有些疑惑地问道:“凌风,你说什么?”
但是,谢凌风却已经转过身去,朝通往廊外的门口疾步走去了。
那门外,是早已腐朽损毁过半的走廊。走廊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林偃月骤然一慌,猛地往前一步想要拉住谢凌风,手却扑了个空,慌乱中只抓到一样柔软的东西,下一刻,眼前那个墨色的身影,已经直直地向着崖下跌去了。
林偃月的身体猛地跪倒在走廊的边缘,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凌风……”
然而,她呼唤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万丈深渊里,再也听不见了。
林偃月怔怔地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深渊,片刻后这才看向自己的手中。方才她慌乱之间抓到的,是谢凌风腰间的一个荷包,荷包中放着一个微微发硬的东西。
林偃月颤抖着手打开那个荷包,这才发现里面是一个香囊——玉色的锦缎,上面绣了一枝桃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深深浅浅的娇羞。
刹那之间,回忆呼啸而来,蜂拥上心头。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她将这个香囊递给他,眼里眉间都是甜甜的笑意:“哥哥,送给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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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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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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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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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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