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猜到,贺照希既然来见她,就不可能一人孤身前来,肯定有所准备。不过,既然琴在手中,对付那些小喽啰,简直轻而易举。
她最大的敌人,是贺照希。
贺照希的武功,多年前她就知道有多厉害。方才她能够得手,成功地从马车中冲出来,只是因为对方太过轻敌。但是此刻,如果她不能在一开始就用琴压制住贺照希,之后便再难有胜算。
贺照希冷冷地看着林偃月,手中长剑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林偃月的指尖已经拨响了第一个音。只一个音,就已经杀意腾腾,如同勾魂夺命的长锁,向着贺照希攻过去。
几乎是同时,林偃月看到贺照希手中的剑也已经出手,向着自己刺了过来,凌冽的剑气割裂他们周遭的空气,带起旋转飘飞的柳叶。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林偃月突然看到贺照希身后有一点白光猛地一闪。不需要看清,林偃月就已经知道,那是快到没有行迹的剑。
然后林偃月便看到正向自己扑过来的贺照希,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整个人猛地顿住。空气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一片柳叶轻轻落入了水中一般。林偃月这才看到,有一柄剑穿透了贺照希的胸膛。
贺照希和林偃月一样震惊,整张脸都微微扭曲了,却又带着一丝茫然,似乎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偃月的指尖早已停下,琴弦最后的震颤也在这个瞬间慢慢消弭,四周安静到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后,林偃月听到了水流声,那是鲜血沿着剑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透胸而过的长剑被向后拔出,那鲜血流动的声音便愈加强烈起来。
贺照希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向地上倒去。
林偃月终于看清了那柄剑——承影,也终于看清了那柄剑的主人——谢凌风。
林偃月的右手从琴上放下来,左手本是托着琴,却随意地翻转了一下,然后垂下去收进了衣袖中,似乎根本就忘记了琴的存在,于是那张琴在被主人放弃的瞬间,迅速向地上跌去,发出一声破碎的哀鸣。
但是,谢凌风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偃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于是,林偃月便也那样平静地回视谢凌风。从谢凌风的神色中,林偃月便知道,方才她和贺照希的对话,谢凌风已经全部都听到了。
然后,四面的声音重新响起,却不是方才的脚步声,而是兵器相交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和方才一样的水流声。
但是,林偃月和谢凌风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谢凌风道:“那天晚上,是他?”
林偃月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谢凌风。她不知道谢凌风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但也猜到谢凌风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谢凌风手中带血的剑重新抬起来几寸,指向了地上的贺照希。
贺照希看着面前的剑,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有几滴血顺着剑尖滴落,落在了他的脸上。
方才,贺照希的注意力都在林偃月的琴声上,再加上四周那些他本以为是白泉山庄弟子发出的脚步声,所以完全没有听到谢凌风的声音,直到那柄剑离自己只剩下三丈,他才察觉到危险,可是那柄剑太快了,他完全来不及反应,那柄剑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贺照希只觉得冷。谢凌风的那一剑,剑气震碎了他的经脉,此刻真气已散,胸前鲜血汩汩流出,仿佛生命正从伤口中向外散去一般。
贺照希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面前的林偃月。
林偃月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落在贺照希的面前,然后蹲下身去看着贺照希。
贺照希艰难维持着唇边的那个笑,声音已经支离破碎:“小月……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救你……又何必对你……”
笑意凝固。话音在风里散去。
林偃月怔愣了半晌,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了贺照希的脸,帮他闭上了双眼。
林偃月慢慢站起了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上几点鲜红,那是贺照希的血。林偃月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慢慢退后了一步。
谢凌风道:“你在怪我,怪我杀了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林偃月的声音里透着茫然:“你本可以不杀他。”
谢凌风道:“你本打算自己杀了他。”
“是。”林偃月的脸上露出一个凄惶的笑。
她分明已经准备了那张琴,打算和贺照希拼死一搏,可是看着那柄剑刺进贺照希的胸口,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
四周的打斗声渐渐消散下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天地重新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林偃月抬起头来,仰着头看着面前的谢凌风,神色是茫然的,语气亦有些悠悠然:“凌风,你爱我什么?”
谢凌风愣住,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声音有微微的嘶哑。
林偃月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似是失望的自嘲:“我就是好奇。我要是你,说不定早就恨不得杀了我。”
谢凌风也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林偃月的面颊,拇指划过她的眉心,似乎是想抚平那微微蹙起的眉头。ωωω.χΙυΜЬ.Cǒm
然后,谢凌风轻声道:“怎么舍得呢。”声音分外温柔,像一句满含深情的呢喃。
谢凌风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个瞬间。
小时候林偃月的身体一直不好,有一次母亲带她去外祖母家养病,一去就是半年。她们回来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就从山顶出发去接她们,一千多级台阶,他自己一个人一跳一跳地走下来,也不觉得累,晃着小腿坐在台阶的尽头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马车缓缓驶近,于是立刻从台阶上跳起来,然后就看到母亲走下车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冲着自己笑。
母亲将那个小人儿放到地上,她便小跑着向自己走过来,身体一晃一晃地,头上的两个小丸子也一晃一晃地。终于走到他的面前,她叫了一声“哥哥”,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像一口咬上蜜桃一般。
她拉起他的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他摊开手掌,就见手心里有一颗被糖纸包着的糖,上面画了一只小兔子。然后,他看到她仰头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哥哥,给你的。”
他记得,大约是十三四岁的时候,林偃月开始不再叫他“哥哥”,而是和大家一样叫他的名字。起初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并未因为这样拉开距离的称呼而觉得不开心,大约已经能够隐约体会到“哥哥”和“凌风”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甚至后来,他听到她叫自己“凌风”的时候,反而会更加开心。可是后来,他其实很想再听她叫一声“哥哥”,那才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割舍的缘分。
如今,那个会仰起脸来看着他,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姑娘。可是,她只会这般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口中唤出的“凌风”二字语调冰冷,眼里眉间皆是风霜雨雪,再无丝毫温度。
林偃月没有察觉谢凌风的恍然出神,只觉得方才贺照希的话再一次响在了脑海中。贺照希说她是婊子无情,倒真是不错。在谢凌风看来,确实是她在一次次地背叛他,而他一次次地既往不咎。她本想着嫁给谢凌风,能够对她曾经的亏欠做出偿还,却不想竟是越欠越多。
林偃月躲开谢凌风的手,只觉得满心疲惫,默然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施展轻功,向远处飞掠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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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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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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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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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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