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千音阁都在准备婚礼的事情,所以虽然平仲山上戒备依旧森严,但即使是夜里来来去去的人也很多,他们在柳双双的帮助下,成功到达松风崖,然后进了阁楼中的密室。
松风崖有密室这件事,其实是姨父告诉他的,姨父将装着南柯的青铜盒子交给他的时候,对他说如果万一最后不得不打开那个盒子,他可以去一次松风崖。
松风崖上的阁楼,嵌入山崖的那部分,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密室中藏着先代阁主们收藏的典籍资料。当年他和谢凌风他们一起重建千音阁后,他曾悄悄去松风崖的密室去看过很多次,那里面的典籍他其实都读过一遍,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关于南柯的只言片语。m.xiumb.com
后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和桑白及提及此事,桑白及才说要去那间密室看看。他知道不会有什么收获,但是拗不过桑白及,于是只好带桑白及过来。
那夜他和桑白及将密室里里外外找了几遍,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正决定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急忙悄悄出去查看。
但是他刚走出密室,就听到廊上传来物体碎裂的脆响,其后紧跟一声极低的惊呼,似乎是女子的声音,然后是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衣衫被风吹动的声音,最后像是有什么物体从廊上跌了下去。
他夺门而出,果然见廊上的栏杆断裂开来,有一段栏杆已经不见了。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已经向悬崖下扑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偃月,明亮的月光里,她白色的衣裙在下落的风里散开,如烟、如雾、如云、如雪,像山崖上那一架盛开的木香藤,他亲手为她种的木香藤。
他追上她,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一刻,耳边风声呼啸,他却觉得天地安宁。月华潋滟,远山遥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的脸颊贴近他的胸膛,左手无意识地放在他的腰间,右手搭在他的肩头,像一个依恋的拥抱。
他很想低头去看看她,看看她在月光里的眉眼,看看她较从前愈加美丽的容颜。可是他不敢,若被她发现他来过这里,他和桑白及所有的计划都有可能暴露。
要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他闻到她发间传来淡淡皂角的清香,只觉得一颗心被拧了几转,真真实实地疼起来,却只能保持那个微微仰着头的姿势。
如果可以,他真的恨不得就这样抱着她,永远地坠落下去,沉入涌动的云雾,沉入幽暗的深渊,从此不去管那凌乱过往、人世喧嚣。
但是,他知道那不可能,他们还是必须回去。
他用随身携带的短匕在山崖上借力,下坠的速度终于慢慢减缓,他有意拉长那段时间,直到几乎要停下的瞬间,才提气纵身,向悬崖上掠去。
他跃上山崖,足尖在廊上借力,然后和她一起进了光线昏暗的阁楼内。他不能让她发现他来过,于是在他们落地的瞬间,他已经一个旋身,从最近的窗口掠了出去。
他将身体隐藏在阁楼后的林间,很快便看到她从楼中走出来,隔得远,并不能看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的裙摆飘在风里,寥落又缠绵。
那天他和桑白及从松风崖无功而返,然后便回了山下他们落脚的客栈。
第二日,他单独离开了一个时辰,返回时却发现桑白及不见了踪影。他立刻便知道桑白及去哪里了,于是径直向平仲山追去。
平仲山上红绸翻飞,宾客云集。
他的目光落在高台上,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一个龙章凤彩、玉树临风,一个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多年前,他其实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在那个梦里,他像是飘荡的游魂,正不知身在何处,突然听到人声鼎沸,喜乐阵阵,他循着那声音走过去,发现原来是有人成亲。
他本来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想要转身离开,却有人过来拉他,要他去看新娘子。他被那人拉扯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前面,这才看到一个穿嫁衣的女孩子。
他认出来了,那是林偃月,十四五岁的模样,花儿一样的脸庞,被那身艳红的嫁衣衬着,说不出的好看。
他怔怔地,问了一声:“偃月,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他觉得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推开了,晃一晃神,林偃月的身旁已经站了一个人,是谢凌风。
谢凌风看着他,叫了一声“表兄”,然后握着林偃月的手,高兴地说:“这是我的妹妹。”
他觉得奇怪,既然是妹妹,怎么谢凌风穿着红色的喜服呢。但他正要发问,谢凌风便已经牵起林偃月的手,转身往前走去了。
然后,他才发现所有人都围到了谢凌风和林偃月身边,然后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天地萧瑟,蓦地就只余他一人。
当他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便会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谢凌风是如何牵着林偃月的手,走到他的面前高兴地宣布:“这是我的妹妹。”
很多年后,当他真的站在他们举行婚礼的广场上时,只觉得和梦中情景几乎毫无二致,除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少年。
他看到她头上的梅花簪,他看到她眼角的泪。
他想,终归是他做得不够好。
九年前,他其实一早就察觉了谢凌风想要杀他,却一直没有追查,也没有阻止,最后的那一夜,他也没有躲开谢凌风的那一剑。
如果他一开始阻止了谢凌风,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剑,林偃月就会按照她选择的命运,在他死后嫁给谢凌风,他们会相扶相携,恩爱白首。
九年后,纵使他们能够重逢,命运也还是回归了最初的原点——他命不久矣,无力再承诺她任何东西,而她也已嫁给谢凌风为妻。
相见真如不见!
他站在他们举行婚礼的广场上,站在他们的面前。他说,祝阁主和夫人,琴瑟和谐,白首齐眉。物是人非,唯有这句祝福,还和多年前一样,是真的发自内心。
转身离去的那个瞬间,他其实已经释然。
林偃月、谢凌风、乔贯华、夏云舒,他们四个人的命运,将会遵循十年前的旧路。而顾檐梅,也有了属于萧白雪的路途,纯白干净,前尘无关。
…
萧白雪从那些并不遥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然后看着面前的桑白及,唇边终于慢慢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萧白雪道:“白及,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我们拿到碧霄宫的永生莲,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待在长桑谷里不出来了,还管这外面的世界做什么?”
桑白及愣愣地看着萧白雪,过了半晌似乎才意识到萧白雪在说什么,吸了吸鼻子,终于也露出了一个笑,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桑白及道:“现在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等我们拿到永生莲,就再也不出来了,再也不去管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桑白及走到萧白雪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牵着萧白雪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走了两步,桑白及见萧白雪走的慢,催促道,“哥哥你快点,我们可得快点赶到山下的瀛洲城。我要去城西看胡姬跳舞,特意让人给我预约了带帘子的雅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萧白雪听桑白及不停地说着,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随着桑白及一起向前走去。
只是,萧白雪走在桑白及的身后,看不到桑白及的脸,于是也就不曾看到桑白及眼角最后的那滴泪,以及重新溢满悲伤的眼睛。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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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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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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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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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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